楚婳猛地吸了口凉气，甲板上一片死寂。
崔弋冷不丁嗤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到底是天家，皇上也是有规矩要脸面的人，不至于干出些殴打女人的事情来，只是让夫人回府，只说先救回小姐为要而已。”
弈祺也轻轻笑了一声，瞥了眼某些人，不知道他们的脸疼不疼。
楚婳心下震动，她没想到姚氏竟然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初见时姚氏那病弱的姿态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中，以致于楚婳一直觉得她就是那般文弱温柔，没有什么攻击性。
就连将楚馨送进大牢，楚婳也觉得是姚氏不得已，为了全家而狠下一次心。
她原来如此果决干练，是因为触及到了底线是吗？
她心口滚烫，紧接着又无比担忧起来 ，“那爹爹呢？”
崔弋道：“侯爷不能出京，却请旨让我等出来帮忙，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侯爷……正替小姐请旨。”
“请旨？请什么旨？”夜璃渊心下一沉，大步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恐慌。
“自然是保护侯府小姐从此以后不再担惊受怕，更不用因为是端王妃就遭多方陷害的旨！”崔弋脸色一凉，也提高声音，“王爷保护不了小姐，我们武安侯府自然可以！”
夜璃渊心下一紧，面露惶然，脸色微微扭曲， “我……”
“好了王爷，此事侯爷主意已定，想必皇室也知道善待忠诚，听闻淑妃对我家小姐看不上眼，想来此事也不难解决。”崔弋话题一转，盯着他那阴晴不定的面容，心里怒火不止，“王爷若是觉得我们搅扰，小人愿同小姐换个地方继续说，免得碍了王爷的眼！”
他眉目冰冷，肃杀之状让楚婳心神不宁。
“崔叔……”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武安侯府到底知道了多少？为什么崔弋的态度如此冷厉严肃，仿佛跟夜璃渊势同水火一般？
是，她是想同夜璃渊和离，但却没有想过闹成这么个不欢而散。虽然和离本也不是什么高高兴兴的事情，但惹怒皇室也不是什么好事。
君臣之间若有不和，吃亏的多半是臣子。而武安侯年过半百，早就没有当年的实力与锐气。
这件事之后，不会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做手脚吧？
楚婳心里一突，突然有了这种怪异的预感。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她一惊回头，夜璃渊深深地看着她，一手砸进船舷上。
死寂。
落针可闻的死寂。
许久，夜璃渊声音一哑，踉跄地笑了一笑，“不必，你们说罢，我下去走走。”
他转身，目光复杂而不舍，深深地望了眼楚婳，苦涩一笑，转身离开了楼船。
卫寅担心他有危险，也忙跟上。夜璃晟却轻轻吐出口气，或许此时此刻，这种结局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
他转身也下了船，却往后方不远的船上走去。
那里，依稀有一个秀气孱弱的身影，正望眼欲穿地看着自己。温瑟瑟。
他们一走，崔弋即刻道明来意，“小姐从今以后便不是端王妃，断然没有跟着端王冒险的道理，咱们回府吧。”
楚婳魂不附体地愣了愣，等崔弋说了第二遍，她才恍然回神，沉思片刻却摇头。
“崔叔，我不是不愿意回去，我也想念父亲、母亲。但如今有人设计陷害我们，而卫辰为了救我们此刻正深陷陷阱，我不能见死不救。”
“卫辰是王府的人，救的也是端王而不是你。”崔弋不认同道，“小姐，我听说你们已经控制了这里的局面，如果到这个地步，端王都不能救出自己的人，那是他无能。”
楚婳嘴角一抽，崔弋对端王的态度也未免变化得太快了。
她定了定神，再道：“就算如此，我也还要救师父，师父现在也许就在方海城，再过几日，我们就能道了，我不能临阵脱逃。”
崔弋皱了皱眉，还想再劝，却听楚婳道：“我相信，崔叔当年跟父亲征战沙场的时候，遇到艰难险阻，可迂回、可撤退，却绝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崔弋一愣，对上楚婳坚毅迫切的目光。
恍然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跟着楚羿山金戈铁马，挥戟驱除鞑虏的时候，何等意气风发，何等勇往无前！
轻轻一叹，崔弋忍不住笑了。
“侯爷猜对了，”他看着楚婳，无比欣慰，“你果然跟他年轻时候很像。”
楚婳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高兴起来，“崔叔答应了？”
“我带了两百人过来，不就是为了帮你吗？”崔弋笑起来，眼角带着细微的纹路，轻声道：“我老了，但脑子还算有用，弈祺也是侯爷培养出来的，有我们在，断然不会让小姐受累。”
楚婳抿唇一笑，“崔叔放心，有禁军在前面打头阵，咱们只要救了人，立刻就回去。”
说时，江风蚀骨，云雾缭绕，一痕江月铺绿水，四下鸦雀无声。
楚婳看着江岸，目光微闪，“今日京城……”
“小姐若能早点救人回去，想来太后也极开心，”就在楚婳刚出声的时候，崔弋带着笑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太后病重，卧床已有数日，也许见到小姐，心情就好多了呢？”
什么！？
楚婳听罢脸色一白，登时惊了，“太后病重，什么病？难道、难道是旧疾复发？！”
觉出楚婳有动摇之意，崔弋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吃惊道：“咦？难道王爷没有跟你说吗？这件事，想必庆王应该早就已经告诉给端王了才对吧？”
楚婳手指一颤，心里一丝犹疑被这句话轰然击碎。
她声音不平静地问：“崔叔是说，夜璃渊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弈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崔弋，姜还是老的辣。
崔弋老脸一变，似乎从楚婳面上看出了什么，顿时懊恼地叹了口气，“好在宫中有太医，情况还稳得住，小姐，你放心吧。”
宛若被人泼了一盆凉水，这数日间，夜璃渊若无其事的态度不停在眼前闪过，楚婳怒上心头，猝然冷笑。
每次，每次当她试图对他付出信任的时候，他就总是让她失望，每一次都是这样！
夜璃渊，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的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