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双来到老顾家门口，发现顾念军和二壮也在，便让他们赶紧回家学习去，四婶生孩子他们帮不上忙的。
大门开着，院子里人影不少，女人们七嘴八舌的吵吵声夹杂着赵佩虹的惨叫声。
乡下人喜欢热闹、八卦，但是也热心肠，谁家有点事儿立刻就聚过去帮忙。
赵佩虹是第一胎，有点难产的迹象，和平娘就让教赤脚大夫来看看，顾老婆子却不乐意，觉得赤脚大夫又不会接生，再说村里的赤脚大夫还是男人，叫他有啥用？
左邻右舍的大娘婶子嫂子们围在这里，叽叽喳喳地出主意，这个说要怎么样，那个说要怎么样。
刘小霞在那里拍着巴掌为难道：“这人咋和人不一样呢？我们几个生孩子可顺溜了，也就第一个稍微费点事儿，后面跟拉屙巴巴一样省事。那婶子家生孩子之前还割麦子呢，割着割着说不行了要生，蹲地里就生了。”
王兰香捅咕她一下，小声道：“二嫂你别说了，我看她情况不大好啊。”
有人就借机挑事儿，“你说乡下女人哪有不好生的？我瞅着她就是不干活在家里憋得不好生。”
另外有人怼她，“别瞎说，那云山媳妇也不下地，生了四个照样没事儿。”
屋里赵佩虹在炕上痛得直打滚，她都说不出整话儿，她想喊救命，想喊大夫，想喊爸妈，可惜他们都不在跟前，没人救她。
炕席已经被掀起来，她身子底下铺了很多稻草，在下面是一堆草木灰，为吸收血水的。
冷风嗖嗖地从门灌进去，吹得赵佩虹浑身冰凉，仿佛跌进冰窖一样。
屋里是和平娘和顾老婆子还有一个生过几个孩子的老婆子在里面商量。
木板门本来就关不严实，顾艳妮和几个女人一会儿推门探头看看，一会儿看看，把冷风一阵阵地往里灌。
顾三姐原本守在那里，让顾艳妮她们不要开门，免得冷风进去吹着人。
顾艳妮嫌她碍事儿，就把她推一边去。
顾三姐：“要是不行，那得去医院吧。”
搁以前不管生多大的病，顾三姐也不会说出去医院这种话，但是顾云山和夏明双带她去过两次医院，现在她也见了世面，就觉得这种事儿得去医院。
屋里顾老婆子听见气呼呼地拉门出来，狠狠瞪了顾三姐一眼，“你弟媳妇生孩子呢，你在外面大呼小叫干嘛？”
顾三姐：“娘，她都这样，赶紧去医……”
“你给我闭嘴！”顾老婆子要被她气死。
她气鼓鼓的，去什么医院？去医院不得花钱？乡下女人谁生孩子还用去医院？哪个不是拉泡屎的功夫就生了？生产队的女人，挺着大肚子还得去下地呢，不到生的那一刻都不会回家歇着，要是天暖和生外面的都不少。
再说了去医院就得折腾，先要去生产队借驴车，还得开介绍信，那医院听说进门不看病都得收钱，叫挂什么钱，再让大夫看看摸摸，又要钱，大夫不也是接生了？她还能接生出个花儿来？
这年头去趟医院至少五块十块的，谁家有那个钱去？
不只是花钱呢，你出门不得带干粮？大冬天的吃干粮也不行，那就得带粮票。谁家有现成粮票？那得背着粮食去粮管所换！估计不等粮票换回来，孩子都生出来了。
顾老婆子死活不肯去医院，其他女人也觉得没啥，因为大家都不去。
顾三姐：“二姐，你说呀！”
顾艳妮是城里人，你们城里人生孩子得去医院吧？这都疼成那样，不去医院能行吗？
顾老婆子不肯送儿媳妇去医院，又跑过去给赵佩虹检查，“嫂子，你们看看是不是没事？很多人第一胎宫口开得慢，总要疼个一天一夜的，还有人疼两天的呢。”
可实际赵佩虹的羊水已经破了，流了一炕，把一大堆草木灰都浸湿了。
和平娘有些为难，小声道：“还是去杨家岭把那个女赤脚大夫叫来？”
顾老婆子：“她一个小年轻儿会干啥啊？也就是看个头疼脑热。”
和平娘叹了口气，她知道顾老婆子这是心疼那几毛钱，叫赤脚大夫上门就得给一毛钱，再打针吃药还得另外给钱。
这时候夏明双从外面挤进来，“三姐，咋样？”
顾三姐仿佛看到救星一样，“明双，我听着有点吓人，我说去医院，娘不让。”
夏明双就想过去看看，顾艳妮和刘小霞挡在那里不给她让路。
夏明双蹙眉，“你俩干嘛？起开！”
顾三姐上前就把顾艳妮扒拉开，她自己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主心骨，不敢和顾老婆子顶，夏明双一来她仿佛就有了底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夏明双进屋，尽管昏黄的油灯照不亮屋子，她还是看到赵佩虹脸色通红，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往下滚，把头发的都打湿了。
她忙上前摸了摸，触手滚烫！
赵佩虹发烧了！
“佩红？”夏明双握着她滚烫的手，再这么烧下去，赵佩虹的体温就会冰凉，然后再滚烫，反复几次小命就没了。
她清亮的眸子被怒火烧得更加明亮，“你们想害死她？”
她扭头对顾三姐道：“三姐，快去喊老四让他去生产队借驴车。”
老四跟着顾老头子等人在生产队编席呢，冬天大老爷们儿都喜欢扎堆，不干活儿也侃大山。
之前三姐就说喊老四回来，顾老婆子不让，说女人生孩子叫老爷们儿干嘛，还说男人和孩子不进产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顾老婆子看夏明双强行插手自家的事儿，气得手哆嗦，“你、你这个不孝顺的媳妇，都分家了你来管什么闲事儿？”
夏明双不和她吵架，“你儿媳妇生孩子，现在情况不好你说是闲事儿？我看你是不舍的花钱送儿媳妇去医院！”
顾老婆子：“你、你……你要气死我。你挑唆云山不给我钱，我搁啥去医院。”
炕上的赵佩虹：“我、我、有。”
夏明双扭头看到王兰香在那里探头探脑，让她倒碗热水来。
夏明双扶着赵佩虹，给她喝了几口热水。
赵佩虹翻了翻眼皮却没力气说话，她已经挣扎好久，接着阵痛袭来，她又是一阵惨叫。
过了一会儿，顾三姐从外面冲回来，“明双，老四借车去了，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