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致的眉眼、嘴唇，反而像飞雨。
如果没有顾云山像他年轻时候这个前提，他看到也不会往和自己像上面考虑。
一旦接受这个前提，看到顾云山他下意识就往上带，不但往自己身上带，还会下意识往妻子身上带。
像！
顾云山进来先要和厂领导打招呼，结果瞥眼看到坐在旁边的蓝爸。
他瞬间蹙眉，下意识顿住脚步，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甚至想转身离开。
他犹记得燕飞雨和蓝雪梅说过的话，蓝爸当初受过重伤，心脏部位还有残留的弹片碎屑不能取出。
大夫特特警告他不能激动，若是激动很容易……
他立刻收敛心神，跟厂长打招呼，又看向蓝爸，询问有什么事儿。
厂长热情地招呼顾云山，“云山，来，坐下一起吃。今儿我的老首长过来闲溜达，听说你很厉害，想认识认识。”
顾云山看向蓝爸，淡淡道：“首长是有什么要问的？”
蓝爸笔挺地坐在那里，眼神却直直地盯着顾云山，问道：“顾工老家哪里？”
顾云山报上自己的信息。
蓝爸立刻想到这不是飞雨和雪梅当年落难的地方？当初飞雨就是在那里生的雪梅啊。
他忍不住继续问。
顾云山心里微微叹气。
如果是小时候他会激动地和爸爸相认，如果是蓝雪梅追求他的时候他会心理扭曲地想要折磨他们，让他和燕飞雨一起痛苦。
可现在他已经放下怨恨，心向光明，原本荒漠般的心也长出了爱的枝丫。
他不需要再通过折磨谁、憎恨谁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是夏明双的丈夫，是大壮苗苗二壮小壮的爹，是顾念军的叔，是顾三妮儿的弟弟……
他有很多不会磨灭的身份。
人生在这个世界上，之所以成为当下这个人，不只是因为他的血脉，不只是因为他的父母、原生家庭，还有他后天的努力，他的爱好、性格、事业、感情……
小时候他执着于是谁的孩子，谁是我的亲生父母。
他时不时就会陷入疯狂中，陷入一种无望的妄想中，想象爸妈来接自己，想象爸妈知道养母对自己做的恶事对自己百般痛惜，想象他们如何爱他。
一次次求而不得以后他就病了，疯了，当亲妈亲手把那扇通往光明的大门关上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只有黑暗。
他很清醒地看着自己陷入疯狂中。
那是一种冷静的发疯，外面看起来他非常平静，没有异样，可脑海里每天翻涌着惊天巨浪，想要吞噬一切。
他知道自己不快乐，知道自己有精神病，他默许放松那种疯狂，直到自己死亡。
他很多次出现幻觉，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千辛万苦进京被燕飞雨抛弃的自己，被蓝雪梅苦苦纠缠烦躁到想杀人的自己，他跟他们对话。
他们怂恿他去毁灭。
他为什么没有毁灭？
因为有人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投下了一丝光亮，那丝光亮像一把锋利的长枪，破开了燕飞雨关上的巨门。
当巨门轰然倒塌，他的世界重现光明。
他治好了自己的精神病，他一直都知道高智商、强大的思维逻辑是可以战胜精神疾病的。
治好自己的结果就是他对亲生爸妈也没有丝毫期待和感情了。
他也不想看他们在他眼前上演哭哭啼啼的久别重逢的戏码，腻歪。
蓝爸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让他吃菜，看看桌上的菜色有些过于简单，就对厂长道：“让食堂加个红烧肉。”
顾云山道：“不必了，首长不必为我单独加菜，我爱人厨艺好，我们家不缺吃食。”
如果是小时候亲爸给他一碗红烧肉就算死了他也愿意。
现在谁也不能用美食俘获他。
厂长觉得蓝爸有点异样，又说不出为什么，便笑着道：“再添一个菜，咱们慢慢吃，大家聊一聊。”
顾云山却道：“抱歉，我工作紧张没有时间慢慢聊，二位有话只管问，我能答的一定回答。”
蓝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脏竟然下意识揪紧，却又故作轻松道：“顾工相貌不凡，生得像父亲多还是母亲多？”
顾云山看了他一眼，“父亲吧。”
蓝爸被顾云山那一眼看的下意识屏住呼吸，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顾云山那一眼别有深意。
他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他现在就想回去问问妻子，雪梅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他还想立刻让人去顾云山的老家调查，看看顾父顾母相貌如何，调查一下顾云山出生时候有没有什么变故。
假如顾云山和他父母像，那没什么问题，假如顾云山和他的父母不像，反而和自己像，那就绝对有问题。
他心怀疑惑，也不敢跟顾云山聊太多，而顾云山也不想刺激他，吃完饭就散了。
蓝爸目送顾云山离去，也没空再跟厂长闲聊，道别回大院儿。
他回家没找到燕飞雨，立刻去她常待的小广场，果然见她和几个退休女干部在那里聊天、打毛衣。
他大步走过去，因为太急脚下踉跄了一步。
燕飞雨看到，急忙起身过来扶他，“老蓝，你急什么呢？”
蓝爸顾不得和其他妇女打招呼，拉着她就往一边走，“我问你个事儿。”
燕飞雨：“什么啊？这么急。”
蓝爸：“飞雨，你当年生雪梅的乡下是什么村？”
燕飞雨心下一咯噔，“怎么了？”
蓝爸：“我不记得了，你说过的，什么村来着？”
燕飞雨：“夏什么来着，夏家沟、夏家庄？夏家官庄？反正就差不多的名字。”
蓝爸：“村里有姓顾的？”
燕飞雨心咕咚一下，感觉心跳都乱了，“没……吧，都是姓夏的，我躲敌人呢，也不敢四处溜达就藏在人家厢房里。”
蓝爸握紧了燕飞雨的手，“飞雨，你当时只生了女儿吗？会不会是双胞胎？”
燕飞雨喉咙仿佛被烙铁烙过一样又疼又紧又干，她矢口否认，“当然不是，就是女儿。”
蓝爸不死心，“会不会是双胞胎，然后没了一个，接生婆怕你难过就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