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甫一出生,就被寄予了厚望。
年轻的父皇还是第一次做父亲,抱着襁褓中的我时,料想当时的他应该是十分喜爱我的,不然他不会当场宣布我是太子。
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可是十分辛苦呀。
我三岁就离开了母后的怀抱,住进了东宫。因为大昭国不需要一个眷恋母亲的软弱太子。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一天可真漫长,三更睡,五更起,一天下来,排得满满的。
读经史子集,听大儒们讲治国之道,要熟练武功,要擅于骑射,至于琴棋书画,更不必说。
母后很爱我,当她看到我因为写错了大字,被太傅打了手心后,她心疼得眼都红了,可是她毫无办法。
不过,我知道,太傅是为了我好。
可是,她后来又生下了弟弟景行,而我的功课也越来越多,在匆匆的晨昏定省中,我与母后渐行渐远。
后来,母后的美丽容颜随着时间老去,但是宫里妩媚多姿的年轻女子却从来不会减少,父皇和母后也渐行渐远。
作为父皇的嫡长子,他还是很重视我的,常常向太傅问起我的功课。
我那时是很畏惧父皇的,每当他考校我时,我总是战战兢兢。父亲看到我一副畏缩的模样,大发雷霆,认为我失了一国太子的风范。
最后,太傅因此事,被罢官夺职,听说太傅没过多久就抑郁死去了,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都是我害了他。
后来,母后言辞谦卑、态度恳切地亲身去请当世最有名望的方大儒做我的太傅,三顾茅庐,终于让方大儒松了口。
方大儒在大昭国素有声望,天下的读书人都视他为楷模。他既为我的太傅,那便向天下人释放一个信号:本太子才是众望所归的未来明君。
此后,人前人后,我都不敢失态,因为我知道,大昭国的太子不容有失。
礼贤下士,克勤克俭,克己复礼,宽厚仁慈,这是天下人对我的评价。满朝文武大臣皆认为大昭国有我这样的太子,是大昭国之福。
可是,父皇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因为他最为宠爱的孙贵妃之子慕容诺,也渐渐长大了。
他一出生便被封为留王,赐了富庶的江浙一带做封地,这是连我出生都没有享受到的恩赐。父皇看向慕容诺的那种期盼溺爱的目光,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他果然不负父皇的期望,生的是俊逸非凡。也许,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孩子,都格外的自信。
从小,他便没有我这边的胆战心惊,父皇的龙须,他都是敢撸的。这样一个潇洒自在的皇子又有谁不喜欢他呢?
我想,我大概有点妒忌他吧!
我也知道,京城上下,不是没有人非议皇位之事。众人皆知,父皇最爱的儿子是慕容诺,而不是我。
但是,太子尚无过错,皇后母家又强大,我的太子之位大概会这么毫无波澜地坐下去,直到父皇……
在这枯燥乏味的太子生活中,唯一庆幸的是,我与弟弟景行的关系一直很好。他从小就很亲近我,喜欢天天跟在我后头。
只是后来长大了,新的太傅告诫我,自古君王都是孤家寡人,让我与弟弟不可太过亲近。
我不敢不听太傅的话,他的存亡荣辱与我系于一身,是不会加害我的。况且太傅是我见过最为睿智的人,他看事特别通透,说的道理连父皇都最是信服。
我很害怕弟弟也像以前的太傅那样,离我远去。
其实,我很羡慕我的弟弟景行,他虽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但是,他可以一直在母后膝下成长,不必如我一样,每日为了端太子的架子,就连喜欢的小狗都不能养。
有时,作为儿子,我很愧疚,天天为了课业疲于奔命,没有做到对母后尽孝,幸好还有景行承欢膝下。至于父皇,他不缺儿子。
可景行似乎不这么想,他很羡慕我能得到父皇及文武大臣的夸奖,能拥有那些太子才有的可笑特权。母亲每每当他不听话调皮时,总说让他学学我。
学我什么呢?战战兢兢地期望父皇的另眼相看?可怜巴巴地孤身深夜攻读?还是永远都得不到自由?
我亲爱的弟弟,哥哥希望你能永远开心,不必像哥哥一样,为了这些虚名,患得患失。
到了我十几岁上下,一次宫宴中,孙贵妃似是无意提及,我也不小了,纳妾之事是否应该提上议程。
我看到父皇明显有意动,那是我平生第一次顶撞父皇。一想到我所纳女子,会像孙贵妃那样,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恶劣狠毒,我就觉得索然无味。
当众顶撞父皇是大罪,虽然有母后和群臣的求情,但我却依然受了很重的惩罚,被禁足东宫半年,伴读替我受过被杖责二十。
“殿下,可怪太傅我没有替你求情?”
“顶撞父皇乃是大罪,我甘愿受罚。”
“太子婚嫁乃是迟早的事,殿下所纳女子必然十分尊贵。如果不喜欢那女子,好吃好喝地在屋子里放着便行。”
可是,这对那位女子何其残忍,对我又何其残忍。
“等到太子将要成年之际,纳妃一事必然重新提上议程,太子要早做准备,不可让孙贵妃一派混入东宫。”
可是,我无心纳妃。
我直到我遇到她,那是我解禁后,在长公主姑姑举办的诗会上。
对于吟诗作赋,我从来都是毫无兴趣。只是身为太子,我必须博文强识,涉猎广泛。
望着那些大家闺秀,一边故作端庄,一边羞羞怯怯地望着我,一如那些宫里的嫔妃们望着父皇,我顿时倒尽了胃口。
我作为太子,亲临诗会,就如同皇上巡幸。众人要么诚惶诚恐,要么极尽谄媚趋承之能。
他们都像我的伴读严阳厉那样,一眼望到头的无趣。
诗会上气氛沉闷,做的诗也是一些无病**、风花雪月的陈辞滥调。
我不由得怀疑此次听从姑姑的建议,出门散心,解除心里因为禁足而生的郁闷之气,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