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到林度身体开始颤抖,他爬着从床铺下面掏出一包东西。
“这是什么?林度?”我跟过去,看着林度张嘴就把这些东西往嘴里倒。
我不寒而栗,把东西打掉。
他混着地上的土往嘴里塞。
林度,我的弟弟,他在吸毒!!!
4
我全都明白了。
什么买手机,什么花销大,他一开始就在骗我。
小半年的时间,林度一直在吸毒。
那可是毒品。
一瞬间,我很想把他丢下,再也不管。
反正我只是一个兄长,就算再也不管他,也没人能说什么。
但想到老家满头白发的母亲,还有以前弟弟懂事的模样,还是不能狠下心来。
不顾林度的反对,我强行报了警,把他送进了禁毒所。
只要戒了毒,我弟弟就还有的救。
林度在戒毒所的时间里,头一年,我经常会去看他。
每一次,他都会哀求我救他出去。
看他哭得凄惨,我不是不心疼,那可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弟弟。
但我只能拒绝。
一是不想被毒品害死,二是强制戒毒,由不得我说带走就带走。
被我一次次拒绝之后,林度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可怕。
不像是看把他养大的哥哥,倒像是在看生死仇人。
眼里的怨毒都让我害怕。
林度在戒毒的事,我一早就知会了母亲。
她当时也是很后怕,捂着胸口喊我父亲,虽然心疼,也是同意的。
但在我最后一次拒绝林度,因为那个眼神,有段时间不敢去看他,但东西是全都送过去的。
没多久,我去店里盘账的时候,母亲却突然找过来了。
“妈,你怎么过来了?”
母亲欲言又止,想到她对弟弟的溺爱,我觉得不妙,赶紧打断。
“妈来得正好,莹莹也想奶奶了。”
“不忙,不忙。老大啊,你弟弟他也被关了一年多了,你看是不是……”
母亲眼里全是小心翼翼,满是皱纹的手放在我胳膊上,很是心酸。
换了其他事,我早就一口答应了。
“妈,林度是强制戒毒,不是我们想就能随便出来的,我也没办法。”
母亲紧紧地拽住我,面上全是凄苦。
接下来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始拉扯着我哭嚎。
“我不管,你把你弟弟送进去,你就得把他给我带出来,那可是你弟弟。”
周围客人们的目光看过来。
“妈,我这还做生意呢,你要闹咱回家去闹成吗?”我被母亲的哭闹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她,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连你弟弟都不管了,你连妈都不在乎了,还做什么生意啊。”
母亲哭得声嘶力竭,任谁看了都是我不对。
“你个不孝子,你还我儿子。”
母亲不断地捶打,口口声声要我还她儿子,我很想问问她,难道我就不是她的儿子吗?
打那之后,母亲就住在了我家里,对我妻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甚至还迁怒了莹莹。
气得妻子干脆就带着莹莹回了娘家。
我面对着母亲每天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指控,实在是心力不足。
仅仅半年多的时间,我店里的流水就少了三分之二。
为了能让母亲安静下来,也为了摘掉不孝的帽子,我满足了她除了带回林度以外的所有要求。
但买给母亲的所有东西,全都被她送去了戒毒所。
她也以没我这个儿子的理由,不让我去惹弟弟烦心。
我一向知道母亲偏心,但没想到,母亲对弟弟的偏爱这么深。
深到让我嫉妒。
压下这些心思,我无比迫切地希望林度戒毒成功。
4
林度终于从戒毒所出来了。
我看着面色红润,再次变得有活力的弟弟,心里也是十分欣慰。
尤其是弟弟眼里的怨毒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激。
我顾不上思考他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只觉得心中熨帖。
经过这么一遭,弟弟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我很高兴地替他接风,还到处托关系,贴钱,帮他找了一份工作。
只要弟弟肯干,就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接风宴上,母亲又变回了那个慈母,不再对我横眉冷对,妻子也带着女儿回来了,弟弟看着我满是濡慕。
这是我自从知道林度染上毒瘾之后最好的消息。
5
半年后,看着再次登门要债的高利贷,我嘴里发苦。
“他是我弟,不是我儿子,我没那个义务管他,别来找我。”
我对高利贷的回答显然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母亲和弟弟也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哥,你再救我一次,我知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林度扒着我的裤脚跪着求我。
“老大,你们是亲兄弟啊,你不能不管,妈求求你了,你得救他。”
母亲说着就要给我跪下。
我赶紧把人扶起来,她怎么都不肯。
我实在没办法,给她也跪下了。
但看着母亲脸上的皱纹,眼里的泪水,我咬咬牙,不顾妻子的阻拦,再次给了钱。
“我不管你们为什么愿意借给他,但我也告诉你们,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绝对不会帮他还债,你们收不上来账,也别找我。”
高利贷的人拿到钱走得很快,至于听没听进去,我也不知道,反正下一次我就绝对不会再帮林度擦屁股。
“林度,让你走了吗?”我拦住要跑的弟弟。
“怎么欠的钱,是不是又吸毒了,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他瑟缩着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手里的刀。
“哥,是我以前的朋友,他们故意害我,我不小心着了道。”
这时候,他还在推卸责任。
“什么朋友,跟你一起勒索女生的朋友吗?”
林度点头点得很痛快,我却后知后觉地开始怀疑他所有的行为。
比如:几个瘾君子纠缠女高中生真的只是为了勒索吗?
没记错的话,当初林度好像是在庆幸。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下作的勾当。”我把刀砍在一旁的凳子上,母亲和林度都打了个颤。
林度的心虚表情这两年我看了太多次了,他再怎么掩饰也瞒不过我。
我看着低头看似听话的林度,头皮发麻。
林度真的是不小心着了道,还是一直恨我,故意跟我对着干呢?
人真的会蠢到这个地步吗?
我有心把林度再次送进戒毒所,但母亲把人搂在怀里,牢牢地护着。
我也不敢轻易开口。
6
可能是我那天拿刀的样子太吓人,林度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我看着家里的存款焦头烂额。
还了那笔高利贷之后,努力了这么久的存款基本就见了底了。
看着只能被迫降低生活质量的妻女,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妻子嫁给我是因为相信我能让她过好日子,现在却把她委屈成这样。
林度认认真真地开始工作,第一个月发的工资直接拿过来交给我,说是还债。
我这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他签过的十万的欠条。
但我搭进去的是我的全部身家,几年的积累,他几次就给我打回解放前。
我心里有气,但到底还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乖顺了一段时间,我欣慰却不敢表现出来。
只能安慰自己,不管林度到底做过什么,至少心里还是在意我这个哥哥的。
不然也不会每次在我面前都那么乖顺。
但妻子不是这么想,她对林度的戒心很重。
我出于愧疚,也放任了。
幸好,我放任了。
弟弟偶尔会帮忙接上了幼儿园的莹莹回家。
妻子不放心,每次都会跟着。
直到有一次加班走不开,让我必须去接莹莹。
当时弟弟就在我身边,自动请缨,我看着店里的忙碌,也就答应了。
但妻子在电话里听到,却怎么都不放心,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让我一定要去。
我想着每次接电话浪费时间,还不如过去一趟省事,干脆也去了幼儿园。
在幼儿园门口,我看着弟弟一把把女儿抱起来,叔侄两个亲密得很,觉得妻子想多了。
弟弟还记得给莹莹带糖吃,直接放进了莹莹的书包里。
我笑着走过去。
“莹莹赶紧吃,这糖带回去也要记得给你爸爸妈妈分享,让他们一定要吃啊。”弟弟哄孩子的语气很是温柔。
“什么糖要跟我分享?”我走过去,看着女儿在剥糖纸。
弟弟却僵硬地看着我,差点把莹莹摔了。
我不想怀疑林度,但真的控制不住。
我从女儿手里把糖抢下来,他全然无辜地看着我。
我把糖递过去,让他先吃。
他放心的吃了,我打消了些怀疑。
想来,林度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地对几岁的侄女下毒吧。
我抱着莹莹离开。
心里却蒙上一层阴霾。
我从书包里翻出两块糖,还是带去检测机构做了检测。
等结果的时候,我一度对弟弟很愧疚,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他。
然而检测结果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
毒品。
糖里有毒品。
林度要让我女儿染上毒瘾。
妻子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带着女儿去了医院。
他怎么敢?!
我苦笑着跌坐下去,他有什么不敢呢?
这些日子的讨好不是担心我会跟他生分,他是担心没了我这个提款机,以后吸毒就借不到钱。
可笑,我竟然还对他抱有期望。
7
妻子带女儿从医院检查回来,万幸女儿没事。
一想到差一点女儿就会把糖吃下去,我心里就止不住的恨。
妻子要报警,教唆未成年吸毒证据确凿,林度一定会坐牢。
我也很想答应。
但母亲知道之后,气到住院,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求我放过林度,医生也说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一边是亏欠良多的妻女,一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抽了一夜的烟,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我恨自己没用。
我和林度断绝了兄弟关系。
这样心狠还一心怨恨我的弟弟,我不敢要。
我答应了妻子的离婚。
只要母亲在一天,我就没办法反抗,这是一个无底坑,我逃不掉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得出去。
我把财产都留给了妻子,孩子也给了妻子,我净身出户。
林度还想要闹,我直接用坐牢威胁,让他不得不老实。
没了钱之后,林度就不再保持他那副听话的样子,在我面前完全露出了本性。
看着翘着二郎腿,流里流气坐在椅子上的林度,我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眼瞎的可以。
为了这么个玩意妻离子散。
“林余,你要不给钱,信不信我让妈从病床上来找你闹。”林度抖着腿跟我要钱。
我打了他,他第一次还手的时候我没有预料,但也并不意外。
没了钱的我,在他心里,没有让他忍让的价值。
只是一个吸毒成瘾的家伙只有被我压着打的份。
一拳一拳砸下去的时候,我心里痛快极了。
林度屁滚尿流地离开。
母亲病好后,带着林度回了老家,问都没有问过我怎么样。
但每隔一个月,我们都还会再见一次面。
因为林度要来找我 拿走我的工资,母亲是他最好的武器。
只要不给,她就会哀嚎着骂我,说自己把我养大吃了多少苦。
要不是她身体还没好全,我真的想问她,小时候是父亲养家,后来是我拿钱回去,她到底养我哪了?
一次,两次,我自己吃糠咽菜,母亲却把钱交给林度挥霍,终于磨掉了所有的耐心。
我再次向派出所举报了林度吸毒。
母亲抓着我又打又骂,完全看不出在医院时的虚弱状态。
我其实松了口气,至少没有把她再气病,这就够了。
林度能被强制戒毒,我换来一段时间的清净也值了。
但派出所的人没有找到林度,他提前跑了。
跑了就跑了,死了都跟我没关系。
高利贷再次上门,我厌烦却不担心。林度欠的债,跟我林余没有半点关系。
大不了报警,来的次数多了,告他们恐吓。
但林度这次的手段是真狠。
我看着欠条上属于我的印章,还有一百万的欠款,只恨自己明知道他无可救药,还是没能真的狠下心来杀了他。
一百万,现在的我怎么还得起。
看着催债的人虎视眈眈的样子,我很慌。这群人拿不到钱,什么都能做出来。
他们甚至言语间想要找我妻女要钱。
绝不可以。
我想到老屋,去求母亲拿房产证。
母亲却说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让我别找她。
看着砰的一声关上的门,我从头凉到了脚。
只是暂时抵押而已,我没想过真的把老屋卖掉。母亲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管是不是亲生,这个女人,这个我为之委曲求全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从来不曾在意过我一星半点。
心灰意冷,高利贷还在虎视眈眈。
我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活着还不如死了得好。
我准备找个码头,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8
我喝了些酒,醉醺醺的走在路上。
直奔江边的码头。
大晚上的,码头上人来人往,是船工在搬货。
我直直地就走过去,有人阻拦我,我推开就继续向前。
纠缠间,他们的货物被我踹翻了一箱。
“对不起。”我低头道歉,看到撒了的货物。
一袋袋的白色粉末状的物品,我第一反应就是毒品。
“你们在运毒,贩毒的都是渣滓。”我至今不知道当时自己哪来的勇气。
“误会,大哥,你喝多了,看错了,这是面粉。”一边狡辩,一边让很多人把我包围起来。
看着明显危险的情况,明显要被灭口,我吓了个激灵。
满身冷汗可能把酒气吓出去了,我浆糊一样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真到了要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怕死。
为了活命,我说服了发现有问题过来的黄老大,让我借做生意的身份,帮他们打掩护。
多亏了之前我生意的红火,餐厅的招牌够响,黄老大给了我一个机会。
9
做生意的人都有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用来跟黄老大的手下打好关系轻松得很,而且我舍得花钱,结交起来就更不费力气。
我拿着黄老大给的钱开了一个舞厅,所有人就是我自己。
这种地方从来是黄赌毒流通地最厉害的地方。
偶尔有时候,我也会跟着一起去码头收货,然后通过舞厅把货卖出去。
舞厅里面会有很多年轻人因为好奇想要来玩,甚至还有未成年。
这样的人,只要在他们的酒水吃食里随便放点粉末,就会彻底堕落下来。
有时候动手的时候也会想,当年的林度是不是这样一步步坠入深渊的。
还顺便把我拖了下去。
从心有不忍,到现在面不改色,在死亡的威胁下,我没得选,渐渐地习以为常。
直到三年后林度再次回来找到我。
10
我并不意外林度会回来。
我养大的弟弟,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没什么本事,以前是我一直在给他收拾烂摊子,他能跑了三年,还要靠借的那笔钱够多。
他想要吸毒,早晚会找到这个舞厅里。
舞厅是以我自己的名义开的,他也一定会发现。
对我的剥削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我的纵容养大了他的胃口,他一定会来找我。
到时候,就是我回敬他害我只能在烂泥堆里活着的时候。
果然,他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
我很激动,很兴奋,能感觉得手都在颤抖,三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林余,你最好乖乖地给我货,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
看着坐在我面前好像捏住了我什么把柄,颐指气使的林度,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还是这么蠢,死了也活该。
但首先我要把人从舞厅带走。
怎么说三年前我也举报过他吸毒,万一他把警察给招来,我这舞厅可经不起细查。
想想黄老大知道的后果,我头皮发麻,拉起林度就走。
林度竟然还挣扎,还要喊。
“闭嘴,想要毒品跟我走。”我捂住他的嘴,低声威胁。
毒品果然是林度的死穴,他一听就立刻顺从地跟着我走了。
我带他去了我的新家,没让他进门,而是上了一辆车。
我关上车窗,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开车带着林度去了山上,时间是晚上,没有见到交警查车。
我把车停在山上的拐角处,这里没有监控。
递给林度一大包毒品,全吸完必死无疑的量,他反而不敢碰了。
我嗤笑一声。
“拿着,不是说不给你毒品就举报我吗?”他马上就放心地接过去了。
真贱。
他当着我的面就开始吸食,我就暂时收起了手里的注射器。
我看着他这副让人作呕的样子,想想自己被毁了的人生,心被恨意不断啃噬。
我等到他开始神志不清,把车开过了转弯。
前方是一个塌方的路段,我为林度准备好的葬身之地。
我停下车,把毒品注射到他的动脉。
我一直用手指试探着他的鼻息,感受着他一点一点地死去。
直到林度彻底没了呼吸。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悲哀更多一些。
不敢耽搁地把他挪到驾驶座上,伪造成是林度在开车的假象。
为了毁灭证据,我破坏了油箱,往林度嘴里塞了根烟,点着了。
然后放下手刹,看着车沿着滑坡缓缓向前,朝着断开的地方去。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
我放心地抄小路回了家,处理掉衣服,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
11
计划最重要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要想办法脱罪。
杀了林度之后,我对于自己会不会被抓已经没那么关心了,但还是按照计划继续执行下去。
天一亮,我就去警察局报了警。
在警局里,我扮演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因为没有给弟弟钱让他买毒品,被抢走了车的可怜哥哥。
警察没那么容易相信我,我没有及时报警是个破绽,但放在我身上,却那么合情合理。
因为那些年,我是真的对林度予取予求。
很快,警察就上门通知我认领尸体。
看着没有人样的焦尸,我表情扭曲,要使劲掐着大腿才能不笑出声来。
我无视了警察的探究视线,这件事确实很巧合,但没有证据,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就像他们怀疑我贩毒怀疑很久了,但有黄老大罩着,舞厅不也一直安安稳稳地开到现在。
我把林度埋在了老家,顺便去了趟疗养院告诉养母这个消息。
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样子,听着她有些疯癫的话语,我心里很痛快。
“是你害死我儿子的,你这个魔鬼,恶棍,我要给我儿子报仇。”她直直地冲向我,一副跟我拼命的架势。
我只觉得好笑,羊再怎么叫唤,也不能让狼有危机感。
出了疗养院,我就把人抛在了脑后。
下次见面,不是这个女人死了,就是我遭了报应,挺好。
回去的路上,我见到了妻子要跟着他的新任丈夫离开,下意识躲了起来。
那是一个警察,也挺好,至少不用再担心她们娘俩哪天会被我拖累死。
也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12
至于我自己,我这一辈子,活得就像个笑话。
什么时候笑话讲完了,我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