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亮亮破碎的脸在我的怀里睡着了一样。
我隐约想到了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亮亮。
那两颗干净好看的小虎牙，还有那一双微微眯起来的眼睛。
像是一对上弦月。
跟我现在抱在怀里的人，完全无法联系到一起。
刚刚出车祸的时候，他应该很疼吧，是不是很想像这样找一个温暖的地方缩起来？
不对，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一遇到什么事情就想着缩到角落里。
会在不可抗力面前把自己退到一边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
呼吸声渐渐均匀了。
亮亮似乎睡着了。
我试着叫了他一声，没有回应，把他放到地上，也没有拒绝。
只是在落地的时候亮亮本能的动了一下，像是睡得不舒服，我赶紧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盖在身上。
其实冥界的，不论是什么魂魄，应该都不会再有身体的感知了，可是我总是觉得亮亮的身体还是有机能的，总觉得他还能感受到冷暖。
总是这么猜测也不是办法，我得想个办法查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静姐跟亮亮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样。
我在四周看了一眼，周围除了这一点明亮外，全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的黑暗中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好像我只要从这里走出去一步就有可能掉进什么深坑之中，瞬间万劫不复。
人在绝望的时候会想死，但是当一件没有做完的事情出现在眼前时，死对我来说竟然成了一种逃避。
手里的岩蟒剑再次发出一道柔和的昏黄，我那乱七八糟的脑袋里终于有了一点头绪，对啊，饕餮可是冥界的战神的象征，连阴书的首页上都是他的肖像，那他应该有办法看到亮亮的心里，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再说看人的心里，应该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应该也就是我这个半桶水不会而已。
我抱着岩蟒剑闭上眼睛，用心去跟岩蟒剑联系。
饕餮说如果有事就可以用这把剑召唤他，可是也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办法，也不知道这种办法对不对，万一召唤不来可就……
“小殿下。”
我还在使劲儿想着饕餮的名字，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这么快！
我看着饕餮半跪在我的身前，赶紧把他扶起来。
人家枉死牢的城主根本不承认我的存在，都干脆直接叫我的名字了，结果堂堂的冥界神兽竟然在我的面前跪了下来，称我一声小殿下。
我竟然觉得还有点尴尬，
我也不跟饕餮绕弯，直接跟他说出来我找他来的原因。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孩子的心里？”
饕餮愣了一下，皱眉道：“看他的心里？小殿下是想在他的心里探究什么吗？”
也不能说是探究，只是想看看，我在两个人这里听到的话为什么不一样。
一个想着见弟弟，一个死活不想见姐姐，这件事有点出乎意料，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饕餮皱了皱眉道：“枉死牢中生灵的心都是半死，我们冥界之神不能随便看，但是您是生人，应该可以。”
“啊？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可是，我不会看！”
饕餮冷着脸道：“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我可以教您。”
那感情好，我还有点担心如果让饕餮传达意思会不会词不达意，我能自己看当然更好了。
饕餮教我单手掐了一个诀，无名指弯曲，大拇指压住无名指，其余三只全部伸展，看起来有点像是僵硬的兰花指。
饕餮道：“此诀名为追魂，是追溯前世记忆的，使用此诀时候有一点禁忌，请小殿下一定要牢记。”
我点头，“你说吧，我一定遵守。”
饕餮道：“追魂追的是过去，过去便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在对方的记忆中您不能擅自张口给对方提示或警告。”
这个我懂，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能看到便是逆天而行，如果再说什么话或者跟那时候的人有什么沟通的话，说不准会改写历史。
只是，我有点好奇，“有没有人跟过去的人说过话？”
饕餮的脸色有点青，在这昏黄的一个角落看起来有些冰冷。
我一愣，很快明白了这种脸色的意思，“你不会试过吧？”
我举着手里的“僵硬兰花指”往饕餮面前凑了一点，“你说了之后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这个问题纯是好奇，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结果饕餮目光骤然变冷，瞬间冻了我一个激灵，我立刻闭嘴。
不过这种事情，不用问也差不多能猜到，应该没有什么好的结果，不然，也不会还在跟桥姬如此僵持。
饕餮指导我掐诀在亮亮的眉心处点了一下，之后赶紧轻声吟唱了一段拗口的口诀。
口诀念罢，我本就是生魂的身体突然缩小了，缓缓飘进了亮亮的眉心处。
有的人说人的魂魄是在脑袋里，因为人的大脑是人类的思维体系，是人体最聪明的地方。
不过这个设想和之后的证明，也都是脑在思考和运作，想想，人类的大脑有的时候还是挺厚脸皮的一个器官。
说人的魂魄在大脑中其实并不准确，人的魂、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所包含的内容也是完全相反的。
我刚刚在用这个诀的时候点了一下亮亮的眉心，是因为人的生魂之火就在眉心位置，像是有的修仙书中记载，那些动不动就修炼到了元婴境界，在意识之海中凝结出一个小金人。
那一片意识之海就是人的大脑，那个“元婴”就生在人的眉心处，也就是被练成了实体的生魂。
所以这里也是人的一个死穴，只要一根银针刺进去，足可以直接毙命。
亮亮的脑海中很是混沌，像是飘着很多片阴云，看不清里面的事情，只能偶尔听到有什么声音从那混沌中传了出来。
“他是野孩子，野女人带来的野孩子，野孩子，脏兮兮，没有爸爸只有妈……”
小孩子声音尖锐，穿透力极强，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揪了一下。
这是首先在亮亮的脑海中传出来的最清楚地声音。
亮亮到死去的时候都才不过十几岁，正是孩子的心里最脆弱的时候，何况亮亮的家庭还是后来组建的，他最需要的其实就是朋友，可以给他安慰的朋友。
可是缠绕在他心里最深处的话竟然是这个！
现在的孩子还真是缺乏好好的教育！家长都是怎么当的！
我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嘀咕。
忽然，又一个女声传了出来，这声音还很清脆，没有变声，但是已经带着以后会有的成熟腔调了。
她刚一出现便把对那些孩子说：“都走开，谁说他没有爸爸的，我爸爸就是他爸爸，走开，不许欺负我弟弟。”
脑海深处，一个更加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姐姐？
亮亮的声音。
这应该是亮亮当时心里的想法。
他认可了这个姐姐。
之后的所有阴云中还是那样迷茫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有的是笑声，有的是哭声，不过在哭声的跟前总会跟着静姐的安抚声……还有欢乐的生日快乐歌……
“亮亮，你在这里等着姐姐，不要乱跑。”
又是一句清晰地对话，静姐似乎是要去什么地方，所以提前对亮亮说在原地等着。
“好。我在这里等着。”
亮亮回答。
静姐像是不放心亮亮，又说：“新衣服不许弄脏，摔倒了姐姐可不给你买零食了哦。”
亮亮笑了笑：“我都多大了，姐姐还把我当熊孩子。”
两个人都笑了。
之后是很长的一段沉默。静姐应该去了什么地方，亮亮在等他。
突然，那原本安安静静的阴云竟然震颤了几下，一片片裂开了，那些藏在阴云中的画面出现在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亮亮短暂的一生中最不愿意忘记的画面。
静姐被一群人拖着拉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带头的人额角上有一块黑痣，脸上表情十分狰狞，他看静姐挣扎的厉害，还在静姐的肚子上狠狠踢了几下。
这一切亮亮看到了，他的呼吸很急促，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气愤。
静姐在那些人的撕扯下还不忘喊亮亮快走！
亮亮的视线盯在那些人身上，但是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亮亮是跑了吗？
也对，他那么小，看到这样的画面肯定会害怕，会逃走的。
只是我从来没有听静姐说过她还有这样的经历。
我看得心里一阵阵缩紧，真恨不得从这里面钻出去救下静姐！
就在那视线已经很远的时候，亮亮的脚步停了，耳边传来有什么金属碰撞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对，不是我的预感，是亮亮那时候的心情影响到了我，我才会感觉这样呼吸急促的。
亮亮要干什么！
我的心脏抽紧，看着亮亮又来到了静姐被拖进去的那条小巷子，亮亮看到静姐正被一圈男生欺负。
“啊——放开我姐姐！”
清脆的声音一声怒吼，之后一道黑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一个男子竟然在那黑影下倒在了地上，一泼鲜血呲的一下溅进了亮亮的眼中，眼前瞬间一片赤红。
那群男生被亮亮的样子吓坏了，尖叫着要逃走，但是亮亮像是疯了一样追着他们砍。
那黑影就是一把不知道在哪里拿的巨大的砍刀。
亮亮……杀人了？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12岁的亮亮，杀人了？
还是为了静姐！
怪不得静姐提到亮亮的时候那么激动，别说是静姐，但凡一个女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能有几个不激动的。
可是那亮亮，为什么不愿意再见静姐。
亮亮追着那几个男子跑了很远，砍倒了最后一个人。
然而这个人脸朝下趴倒了之后，亮亮没有像对待前面的那几个人一样就这样放过他。
被鲜血侵染的砍刀一下一下在那个男子身上砍着，血肉横飞，脑浆炸裂，红白的液体在眼前蹦出半米高，亮亮全身都是那血淋淋的东西。
“让你欺负我姐姐，看你还欺负我姐姐！”
咯嘣！
那人的头从身上掉了下来，咕噜噜滚掉进了亮亮的视线中，头颅虽然已经破烂，脸也毁坏的差不多了，但是那额角上一块漆黑的痣还是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就是刚刚那些人中带头的那个。
“啊——”
又一刀下去，整个脑袋碎在了砍刀之下。
结果刀锋落地，身后也传来了静姐的哭喊：“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