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山间一片寂静。
香兰搓着手腕在牛大嫂房前踱步，不时发出细微的声响。牛大嫂听烦了，开口道：“你在这里走来走去想做什么？有话直说。”
香兰忐忑不安，把头埋在胸前许久才开口：“娘，今日听说你不见了钱袋，其实不关阿狗的事，是我拿去了。”
牛大嫂眼睛圆瞪，脸上时儿红，时儿白。今日，她不见了银子，只找了阿狗。家里就那么几口人，谁和谁不对头一眼便看出来。
牛大嫂坐在屋里好久，才开口：“你啊，你让我该说些什么好。你这孩子向来懂事，怎么这次会干出这种事。你今日去哪儿？你拿我的银子去干嘛？”
香兰头更低了，她断不可说出实话。若是阿娘知道她这几日偷偷上山给流民带粮食，一定会揍死她。为了不让牛大嫂发现，她拿了银子去买了布条水袋。这两日把东西放在山上后，香兰便离开了。那个红眼男孩每次都会把东西带走，并不会把水袋归还。香兰见能拿出去的东西越来越少，即使买了能替代的。少一两见东西，还能撒谎说自己弄丢了，如果多了，牛大嫂肯定起疑心。
香兰吞吞吐吐道：“娘······我就不小心把水囊弄丢了，今日特意去买。我怕你知道我弄丢了东西，会打骂我，所以才偷偷去买。”
牛大嫂眼里的愤怒并未褪去：“丢了就丢了，你用得着偷家里的钱？你知道偷东西是多要不得的是吗？我和你爹虽然穷，不识字，但道理我们都懂。总之，就算你快饿死了，也绝不能偷人东西。你丢了什么直说便是。总比你偷银子要好。”
香兰眼圈发红，她知道自己错了，牛大嫂从没有过如此生气的时候，这次她是气急了才会一整晚也板着脸。
还记得上次张氏在她背后碎嘴，说牛大嫂娘家如何如何差，牛大嫂被家人连累，才嫁给一无是处的牛大叔。这事被牛大嫂听去后气得一晚上都板着脸。
这次，牛大嫂也是气急了。她甚至双眼不再看香兰，仿佛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亲生女儿。
香兰怕了，她上前道：“娘，我错了。你别生气。若是你气坏了身子，我和小宝怎么办啊。现在阿爹还在养伤，家里上下都要你打点。如果你也倒下了，我和阿弟真的没人管了。”
牛大嫂气得眼睛发红：“你现在能让我管吗？你偷了东西我也蒙在鼓里。差点冤枉了阿狗。你看青崖和阿狗，这两人身旁没有爹娘，只有桂花婶带着。你看我们有像你这样的吗？一个人品性不好，有再多的银子也没用。如果你嫌弃我们牛家穷，那你就别在我们家呆着了。明儿我去给你找个夫家，你早点嫁过去好了，既然我管不着你，那就让夫家的人管管你。但是，夫家的人可不像我们亲爹亲娘好说话，你偷人家东西，人家直接把你手剁了。瞧你这样子，不吃点亏也不知道自己错了。”
香兰眼泪巴巴留着，脸上一横一横，双颊红红的：“娘，我真的知错了，你别赶我走。我不要嫁人。我以后也不会偷东西，你不要给我找夫家。我要守在爹娘身旁一辈子。娘，你打我吧。我这次错得厉害，你气了，就打我，不要赶我走。”
牛大嫂一抬手，香兰吓得双眼紧闭。
等了许久，巴掌还没落在香兰身上，香兰慢慢睁眼，只见牛大嫂抹着泪。
“娘，你别哭，这次是我不懂事，是我的错，你别哭，你气了打我就好。”
牛大嫂把香兰拉进怀里：“你这死丫头，你以为娘愿意打你？打在你身，疼在娘的心。娘生你的时候很苦。你这娃娃个头大，把娘疼得死来活去。娘能熬过去，也是祖宗保佑。你这闺女，好不容易生下来，把你养大了，你就来气我。我是气啊，我气得恨不得扇你几巴掌。但娘也舍不得啊。你是娘的闺女，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打你一顿，比割我一块肉还难受。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若是你能有青崖阿狗他们一半懂事，娘就安心了。”
香兰擦去流到双颊的眼泪，在娘的怀里抬起头：”娘，我真的不会再犯了，再犯我一辈子也嫁不出去，脸长满疙瘩。“
牛大嫂立刻按住香兰的嘴：”你还说，你是想气死娘是吧。你就是娘的小煞星，要把娘气死才行。“
香兰被牛大嫂搂着，她好久没被娘搂过，自从小宝出生后，香兰被知道自己是个当姐姐，要护着弟弟。就算再苦再累，也不跟牛大嫂撒娇。
”娘，从今以后我会当你的小福星。我不会气你和阿爹。娘你就信我一次吧。“
牛大嫂听着女儿软糯糯的声音，方才的怒气也消去了大半。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就算生气了，也不会惦记上很久。
牛大嫂把香兰抱得更紧：”你这死丫头，就是不让娘好过。娘舍不得打你，又舍不得骂你，你就是看在这份上，才在我跟前折腾。你阿弟都比你懂事。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帮阿娘顾着家里。这两日青崖来了，还懂跟青崖学几个字呢。“
想起阿弟小宝摇头晃脑地背着各种诗文，香兰破涕为笑，她这个弟弟偶尔是有点顽皮，但总得来说也是很懂事。
”娘，我觉得阿弟也像个读书的料，不如让他多跟青崖呆着，青崖说话文绉绉的，阿弟跟着他，也能学点。搞不好以后还能中举了。“
牛大嫂笑道：”你以为中举跟到集市里买菜一样，说买就能买，说中就能中啊。举人都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不是一般人，你那阿弟，能识几个字，记记帐，那就不错了，你还想让他跟青崖一样读书考试。就他那点能耐，不把他读成傻子才怪了。“
香兰皱皱鼻子：”我阿弟小宝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虽然比不上青崖，但让他读书识字，总比让他在家里打闹要好。“
牛大嫂叹了口气：”我当娘的，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龙成凤。只是家里没那个钱啊。以前还有社学，现在先生都跑了，不知让他到哪儿去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