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从今早起也没笑过，人看着和第一天被家长赶起来要去学校报到的小毛头没差多少，平日总是温润的笑也没挂上。直到史一飙问起眼前年轻人的事，他才有了笑容。
他压低声音，对史一飙说道：“这个人不是教书先生。他也是学子。奕德书院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每个班对应的都是不同的学生。甲子班的学生身份都不一般，他们都是举人出身。”
听到这儿，史一飙忍不住哇了一声。虽然声音细微，但也可见她很惊叹。在这个时代，能中个秀才也是不容易的。像绿廷村里的人，很多人穷其一生也认识不了几个字。他们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很不错了。而中了秀才，即使日子过得不宽裕，起码免除了赋税徭役，日子还是要比一般平民百姓要好一些。
而能中举人的，就如老话说的一般，那是文曲星下凡。举人虽然并不上正式官员，但谋生路子也比一般人要广，而当官的几率也比秀才多。
史一飙想起方才那个年轻人，心里了然。难怪这人喜欢用鼻孔看他们，原来还真有原因的。这年头读书对于大多数穷苦人来说是最好的出路。考个秀才，起码能免除赋税徭役。谋生路子也多了，就算不再往上考，若是能混上廪膳生的名额，每月还能拿到朝廷给的廪食，也有资格选为贡生，日子也能比现在轻松不少。
也正因为如此，全二叔计算再累，也攒下钱，要送青崖去读书。青崖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能比他和桂花婶过得好。
史一飙进入偏厅也依旧不安分，四处张望，一旁的人也在讨论方才那个年轻人。
“看见了吗？刚才那人就是甲子班的师兄，那师兄看着才二十出头，已经是举人了。”
“太厉害了，听说进乙班的也是秀才。只有毫无功名的，最差的，才会去丁班。”
“赶紧考下童生吧，就算不能当个举人。能当个童生，也不错。”
史一飙听着几人的话，心里也默认着。古镇就那么丁点大，人口不多，能识字就不错，能中秀才的已经是众人眼里的人生赢家，何况方才的年轻人呢？他这年龄便能中举人，可见其能耐之高啊。
不过，能培养出举人的奕德书院也是极不错。一个书院若是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学生也没有，这书院想来师资也是不怎么好的。
全二叔听着旁人所言，越发觉得自己没有选择错误，能给自己的侄子找一个好的书院，这才是正事。
接下来不过是记着名字，明日，便可以前来考试。
来这儿考试的都是附近的人家，大多都是普通人家出身，能来奕德书院，也是毫了不少力气。
青崖见全二叔身上的衣服半新，忍不住问道：“二叔，我听闻隔壁吴老头为了给自己孙子上学，把田也卖了。在这儿读书得花不少银子吧，二叔，你在柳府打工，来来去去也就那点俸禄，你让来这儿上学，得花不少银子吧。”
全二叔脸上有些难堪：“银子的事，你不用多想。等你学有所成，能赚回来的机会多得去了。”
青崖叹了口气，依他对全二叔，对柳府夫人的理解，这次铁定是柳府夫人的意思了。
“二叔，是柳夫人借钱给我们吧。我们自家的事，还要求柳夫人帮忙，似乎不太好吧。”
全二叔别过脸去，果然什么也瞒不过青崖。
这次去陈州，全二叔见陈州的学子手里拿着精致的笺纸，他们所用的笔墨也是极好的。想到自家的小侄子，用的都是极其简陋的纸币，纸张不穿，不破，已经是上品了，心里一阵难受。
柳夫人心细如尘，早就发觉全二叔心里有事。回来时，柳夫人给每个伙计帮补，就是没有给全二叔银子。原来柳夫人早就听闻全二叔有个侄子，而全二叔很疼爱这个侄子。听说这个侄子年岁不大，比她的儿子还小。听说也很聪慧。柳夫人便让全二叔带着青崖到奕德书院读书，至于费用，柳夫人帮着出。
全二叔不敢把真相告诉青崖，担心他性子执拗，不愿意去书院读书。只是再怎么隐瞒，也瞒不过青崖。
青崖叹了口气：“二叔，既然柳夫人帮了我，我也得上门去多谢人家。你这般隐瞒，对我并无好处。若是别人帮了我，我连谁帮的也不知道，也不知感恩，这和禽兽有何区别。我既然有机会读书识字，那必定是比一般人更懂理。柳夫人帮了我，我是必须上门道谢的。”
全二叔摇头：‘青崖，你还是别去了。柳夫人和你一样，也是执拗的。若你登门道谢，她反而会责怪我多事。毕竟柳夫人不知道你这么聪明，我没说过任何话，你便知道一切。“
青崖笑笑：”不是我聪明，是二叔你没心机。你总把所有心事多写在脸上。我自然能猜出真相。柳夫人那边，你倒不用在意。她也是个明理的，只要我好好读，她也不会说你多事，埋怨你的。“
全二叔看着眼前的小侄子，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小侄子很懂事，但太懂事，对全二叔来说，并不是好事。就如这次，若他登门道谢，柳夫人肯定会认为全二叔碎嘴。
寅时，青崖便亲自登门感谢柳夫人。而史一飙则出于好奇，也跟着去。
她手里还拿着食盒，里面装的都是一些精致点心。
”青崖哥哥，我们去登门道谢，总得带些东西。柳夫人是经营书斋的，若我们给她送礼品，倒是显得庸俗。至于字画，别人还不稀罕呢。想来想去，我还是给夫人带些小吃就得了。我们小孩子家家，拿太好的礼物，柳夫人不会收，拿太轻了，又显得没诚意，而拿吃的则是最好的。柳夫人自己不吃，她家里人总得吃吧。“
青崖见史一飙手里紧紧拽着食盒，忍不住笑道：”你就是个鬼精灵，谁也算计不过你。“
史一飙甜甜一笑：”那是因为柳夫人对青崖哥哥好，我也是看着这点份上，才把自己亲手做的小点心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