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说道：“青崖，以后你就好好待在奕德书院里，啥也不要管了。无论谁你说了什么，你只管当耳边风就得了。你现在重要的是考试，以后的事，等你当了廪生再说吧。”
青崖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他不缓不急道：“柳夫人心地善良。像你这般有善心的书商真的不多了。你也是觉得书中所说属实，才会前去拜访的。”
“青崖。”柳夫人喝住了青崖。“我说了，这事你不要再管了。”
青崖难得执拗，他一股气说下去：“难道你觉得南州百姓活该饿死，有勇士上报，揭发栽赃诬告也是错的？难道你就认为誉满人活该被烧被杀？难道你就觉得红眼人被贵族圈养从野兽嘴里抢饭吃也是正常的吗？外头的人都叫他们红眼怪。难道你觉得那些和你孩子一般大的人就是怪物？他们也是有爹娘的。只因他们出身不好，就活该混在最底层，每日备受压榨，随时会没命。柳夫人，如果你觉得这些人都是活该的，那你就尽管否定我吧。”
柳夫人一下子语塞了。今日是怎么回事，碰上了听信谗言的爹，还碰上一个不懂规矩，口无遮拦的小丫头，如今碰上一个更执拗的。但是青崖所说的，她都无法反驳。
“青崖，你说的，和我提醒你的，是两回事。若是你连命也没了，还谈什么怜悯之心？青崖，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不懂。老身年龄不小，见过的人，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我不知道你在外头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只是你该清楚，若是这世道能轻易被改变，这世上还有流民吗？之前，不止绿廷村一带受流民所扰，我到了陈州，比古镇富庶多了，但依然有流民滋扰。那些流民里头，有的比阿狗还小，我见了，能不心疼吗？我也是当娘的人，看着那些小孩子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我也会难受的。只是我有办法吗？和你所说的一样，此前我前往陈州，的确见了曾大夫的侍女，她是给我们看了原稿。我和我的贴身丫鬟也很感动。只是有些事情，是不能说，不能做的。如今权贵掌权，我们平民百姓只能任命了。书中所说的一切，都会得罪权贵，若这本书真的流传出去，陈州，云州，古镇，还有更多地方的人，都会遭殃。青崖，知道翠月楼为何会没落得如此之快吗？当年还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事。一个读书人在翠月楼里说了一些有损权贵的话，翠月楼偏袒书生，所以最终被人整了。“
青崖微微睁大双瞳，若不是柳夫人把此事说出来，他还真不知有这么一件事。
青崖应道：”可现在翠月楼不也可以东山再起了？这说明苍天有眼。世间仍有公道。“
柳夫人无奈一笑：”青崖，那是因为当年的事过去已久，没人记起，若是现在再发生有辱权贵体面的事，翠月楼，恐怕是第一个遭殃的。“
青崖没想到柳夫人居然谨慎至此，一张嘴密不透风，完全不能左右她。
他一拱手，一如刚来时一样，礼数周全，风度翩翩：”柳夫人，时辰不早，青崖先告退。今日的事，你权当我没说过。“
柳夫人隐隐觉得不妥，但最终还是不再深究：”好，你赶紧回去吧。明日该要考试了。我先在这儿提前祝贺你成功，步步高升。“
”成你吉言。“
次日，青崖按照计划进入书院考试。
此次应试颇为严格，每个人进入考场前都得排队检查。青崖站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候几个考官检查。
轮到青崖，一个考官扫了他一眼，问了句：”你就是青崖？“
青崖点头：”正是。“
那考官眼神轻飘飘的，似有意，朝某处看了眼，说道：”落座后认真作答，却莫东张西望。“
青崖低眉顺眼，看着老实乖巧。
那考官等青崖落座后，嘀咕了一句：”挺老实的小孩，可惜了。“
考试世间是一炷香，考题对于十来岁的孩子来说，不难也不易，无非就是默写孟子里头的一段，云云。
青崖对这种考题有点提不起兴趣。他书写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只求不是第一个完成，最后一个写完就得了。
期间，不断有考官在考场四周闲逛。
等过了半柱香，考官也累了，便坐下歇息。
就在考官昏昏欲睡时，一个纸团从天而降，恰好落在青崖面前，而这一幕正巧被打完哈欠的考官看到。
······
柳府
全二叔一脸紧张，他抬眼看着柳夫人，又看了看身旁的小侄子。青崖一脸淡然，似乎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全二叔见他置身事外的模样，极度不满，向来疼爱侄子的他也忍不住对青崖大声说话：”青崖，你是担心欠了柳夫人一个人情，所有不愿去书院读书吧。我说了，你别多想，你是读书的料子，叔父一定会让你去书院的。你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任性。若是奕德书院不收你，你说该怎么好啊。“
青崖不咸不淡地回道：”青崖没有作弊。“
柳夫人也怒了，她昨日才听青崖滔滔不绝一番，心里想着，青崖这孩子就是在生她的气，气得故意作弊，让书院不收留她。
柳夫人把全二叔当自家人看待，也把青崖当成自家的侄子了。她见青崖不咸不淡，事不关己，不免也怒了：”崖哥儿，你随我去道歉。书院的先生也并非固执之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先生见你能认错，他还是会收下你的。“
青崖抬眼道：”为何你们都认为是我有意作弊，而不是有人栽赃我？“
全二叔勉强压下怒气：”你才来古镇多久，认识你的人有多少？谁有这功夫冤枉你啊。青崖，凭你的才华，你闭着眼睛都能考过，除非你弃考，只是今日是我亲自送你去考试，你想跑也跑不了。“
青崖淡淡道：”若我不想考，我大可交白卷。“
柳夫人也怒了：”你第一次考不过，书院还会给你补考的机会。若是你作弊了，这说明你品性有问题。书院怎么敢收品性有问题的学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