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定妆照这天,《暗箱》的主演已经基本上全部到齐,这会儿还都好巧不巧地聚集在了化妆室内。
除了一个人,那就是顾言的演员吴宇。
顾言这个角色在戏中算是男配,他是警察陈枫的好朋友,也是他的同事。他的职业是一名法医,性格冷静沉稳,最剧本中最主要的作用一是烘托陈枫的人物性格,二是提供一些剧情线索,而他本人也是故事的暗线之一。
总的来说,虽然顾言的戏份不多,但他也是一个关键人物。
这个角色原本是白寒江看中的,没想到后来被投资商硬塞进来的人抢走了。而那个被硬塞进来的演员吴宇,说是上部戏还没杀青,他排不开档期,所以要求闵涛导演把他的戏份安排的靠后一点,他晚点再来《暗箱》的剧组。
因为吴宇是在闵导选定好角色以后才硬塞进来的,因此从一开始,闵导对他就有着极大的不满。
闵导是个性情中人,按他原本的个性,讨厌谁就直说,没必要给人留面子。可没办法,吴宇身后那位给的资金实在太多了,闵导不得不忍着。
这忍着忍着,一不小心就爆发了。
闵导说完那句话以后,没人敢接他的话茬,一时间,化妆室内一片寂静。
气氛格外尴尬。
过了许久,最终还是白寒江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他语气轻松地说:“导演,您这意思是要减我的戏份啊?可千万别!我觉得裴无宴挺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白寒江的话,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瞬间,仿佛透明的屏障被骤然打破,气氛一下松弛了下来。
闵涛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放心放心,你这个造型一出来,肯定没人再跟你抢裴无宴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顿时陷入第二次尴尬。
好在白寒江和吴宇之间的恩怨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因此在场除了白寒江和宋闻,没有其他人听出这句话的不妥之处。
这下闵涛可不敢再开口了,他摸摸鼻子,倒回椅子上,安静地喝起咖啡。
倒是离闵涛最近的郑雨桐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多看了闵涛一眼。
*
定妆照的拍摄非常顺利,一天内就完成了计划的工作。第二天举行过开机仪式之后,《暗箱》就正式开拍了。
前几天没有白寒江的戏份,他可以在酒店里休息,再研磨一下剧本。
剧本白寒江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他没打算整天窝在酒店里,而是一有时间就跑去片场,旁观其他演员演戏。
如果他只是默默地旁观也就罢了,没人会嫌他,可偏偏他总是在拍摄结束之后,拉着闵导或编剧开始讨论关于裴无宴这个角色的塑造。
有一次闵导实在被他缠得烦了,忍不住问他:“你没事老往片场跑干嘛?以你的戏龄和经验,你是觉得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经验吗?”
他说着,还直白地指了指不远处的郑雨桐。
正在和摄像师交谈的郑雨桐一愣,投来疑惑的目光。
其实郑雨桐在圈内算是小有名气,他是专科出身,在学校时成绩就很优秀,又因为外貌优势,刚入圈就揽了不少粉丝。
不过因为他年纪小,拍戏经验相对比较少,所以演技方面与何向文这种成熟的演员还是有些差距的。哪怕是跟白寒江这种没什么名气,但有过不少演出经验的演员比,也差了那么一截。
原本大家看在郑雨桐年纪小又一直在努力学习的份上,对他的演技相对宽容,从来不会有人说出这种打击他的话。可赶巧,这次郑雨桐刚好装在闵涛的枪口上。
白寒江为闵涛的口无遮拦而无语了片刻,确认郑雨桐没有听到闵涛刚才的话以后,就不再管他,而是对闵涛解释说:“我不是来学习的,而是来熟悉他们塑造的人物角色。我是想,既然裴无宴是个一直以来都掌控全局的人,那他肯定对每一个人都特别熟悉。”
闵涛木着一张脸:“给你的剧本还不够详细吗?不够你熟悉?”
白寒江执拗地说:“剧本写得是够详细,但我理解的角色跟他们理解的角色肯定是有差别的啊。”
闵涛又开始不耐烦了,摆着手一副赶苍蝇的架势说:“我不管你干嘛,爱看就看吧,总之不要来烦我。别再问我问题了!”
“……哦。”
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片场内果真没有再看到白寒江的影子。
编剧王隽觉得奇怪,跑来问闵涛白寒江是不是不舒服请假了,闵涛臭着张脸说:“没请假,被我骂回去了。”
王隽一愣:“你骂他干嘛?他惹你了?”
“他没惹我。”闵涛语气带着怒意,“谁知道他脸皮这么薄,不过说他两句就有小脾气了。哼,我还以为他有多喜欢演戏呢,看来也不过是在我面前做样子。”
不用再细问,单凭闵涛的这几句话,王隽就几乎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与闵涛接触的较多,已经摸透了这人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但他想到,白寒江或许不知道,万一因为误会,这两人之间生了间隙就不好了,不利于以后的工作。
于是他劝解道:“闵导,白寒江好歹也是个演过多年戏的老演员了,不是刚入行的新人。人家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得要点面子不是?再说了,他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找来‘裴无宴’,要是把他给骂跑了,咱连替补都选不出来。”
闻言,闵涛脸上快要喷薄而出的怒意立即僵住了。
他此时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但还是嘴硬地说:“谁不给他面子了……”
越来越弱的语气已经表明了他的心虚。
而越想越心虚的闵导根本想不到,此时他口中“耍小脾气”的白寒江,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样闷在酒店里生气,而是正走在海边的沙滩上,心情舒畅。
白寒江挑了个不太热的时间段,拉着宋闻一起去海边散步。
他从小在内陆长大,小时候很少见海,所以对大海有着天然的好奇心。每次去外地出差,但凡碰到有海的城市,他必然要去海边转一转。
一个人散步又很孤独,所以他拉了个伴儿。
宋闻跟白寒江接触的久了,逐渐发现对方虽然偶尔有些少爷脾气,但性格其实挺平易近人的。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尽管有着老板和下属的关系,但其实很多方面都很谈得来,很适合做朋友。
宋闻跟白寒江并肩在沙滩上漫步,偶尔聊上一两句闲天。
白寒江很愿意跟宋闻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因为他早就发现,对方似乎对自己的生活十分好奇。
尽管宋闻一直在刻意遮掩这种好奇心,但他每天与对方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对方的很多心思都能从细节中一览无余。
果然,当白寒江状似无意地开启这个话题时,立刻就获取了对方的全部注意力。
“我小的时候,我爸妈经常出差。有一次,我爸带了一袋子海螺回来,说是去海边玩的时候捡的,特意带回来送给我……”
白寒江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余光打量宋闻的神情。
宋闻微微侧过头,听得很认真,额角的碎发在海风中飞舞。
“我当时还特别小,因为他们去外地从来不带我,所以我只在电视上见过大海。我收到海螺以后特别高兴,好不容易等到我妈回家了,就抱着海螺跑去找她炫耀。没想到,她还没听我说完,就不耐烦地说……”
说到这儿,白寒江故意顿了一下。
果然,下一瞬宋闻的头立刻转了过来,视线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用眼神催促他讲下去。
白寒江故意做了一个很长的停顿,直到余光中青年的视线开始变得焦急和期待,他的恶劣因子才得到满足。
“她直白地告诉我,那些不是我爸捡的,是他从商店里买回来的,我爸只是为了哄我开心所以骗我。她还说,那些海螺都是没人会要的,不好看也不实用,所以卖的特别便宜。”
青年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只有不易察觉的一瞬,很快停顿就消失了。
白寒江悄悄勾了勾唇角:“我听了她的话以后,当着她的面大哭了一场。后来我爸还怪她,怪她不该告诉我真相。可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我哭不是因为这些海螺不是我爸捡来的,而是因为,我妈说这些海螺不好看也不实用,所以卖的特别便宜。”
白寒江笑了,语气轻快:“你说我妈这人是不是特别坏?她自己不爱做梦,还要打破别人的梦。我小时候特别讨厌她这一点。她可给我制造了不少童年阴影。”
他是带着玩笑的心态,去讲这件童年趣事的。有很多事情只要看开了,就能当做笑话去讲。
可宋闻却听得特别认真,不像是在听笑话,倒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他听完了以后,轻声问:“那现在呢?你还讨厌你妈吗?”
白寒江耸了耸肩:“谈不上讨厌不讨厌的,她是我妈,她的性格我都习惯了。”
白寒江不喜欢宋闻用这么认真严肃的态度对待自己讲的笑话,于是想要试着岔开话题:“对了,你呢?你见过大海吗?”
宋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点点头说:“见过,我以前在沿海城市打过工。不过那里的大海都很脏的,没有这么干净。”
白寒江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对了,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也说过,你以前在好多地方打过工。可你今年不是才二十五吗?按理说,你大学毕业应该没几年吧,怎么有那么多时间去那么多地方打工?”
他骤然提起这个话题,宋闻心中猛地一惊,随后是无措和羞愧。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寒江的这个问题,因为……他在填简历的时候,有一项撒谎了。
简历上说,他是本科毕业。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上完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