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别躲了,我们刚才都听见你的哭声了。”
几个戴着雉鸡翎帽子的汉子举着火把在深林里穿梭,他们时不时地用手中的长棒敲打几下葳蕤的野草,偶尔抬头看一眼槐梧的大树,似乎她会像松鼠一样藏匿在那上面。
谷雨背着阿公的尸体就躲在附近的草丛中,葱葱绿草掩住了她和阿公的身影。
突然,一个青年汉子举着火把朝自己走来,强健的脚步踩在草茎上发出的窸窣声愈来愈清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谷雨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耳边嗡嗡直响,她紧张地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汉子走到草丛前停住,低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草丛,贪婪的目光穿透过草丛,径直落在她面前,仿佛发现了什么稀奇的宝贝。
难道被发现了?要不要主动走出去?也许这样他们便不会对自己怎样,因为她是自己走出来的,而不是被他们中的某人优先找到的。
“真好看啊!”青年汉子伸手去拨草,那样猥琐的眼神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将向前迈出的步子又折了回来,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内心不停地祈祷。
“这红通通的野果子,看起来就想吃。”汉子的手停在她的脸庞前,距离自己的鼻翼也就一尺远。
完了,这下完了,自己这次肯定凶多吉少,一想到自己清白的身子将会被眼前的坏蛋玷污,她就憋屈得要死,手指悄悄拂过乌发,拔下一支锋利的银簪子,这支银簪子她本来想送给年长的巫女婆婆用来换取侄子的平安,如今却成了她保命的武器。
然而,那汉子并未继续上前,粗大的手掌在草丛中用力一划,扯了满手红浆果向后退去,汉子低着头麻利地将浆果一把塞入口中咀嚼着,吃得喜笑颜开,满嘴的猩红,如同嗜血的鬼怪。
他们在别处寻找了一番没有什么收获,悻悻而归。
谷雨就着朦胧的月光在山坳里用了大半夜的时间为阿公挖了一个坟墓,费了九牛二虎之地才将他放入其中用土掩埋好。
“阿公,我怕寨子里的人上山会发现这是您的坟茔,所以暂时不给您立牌位,您莫要怪女儿,女儿终有一天会回来为您立一个既好看又结实的墓碑,女儿说话算话!就让山神为女儿的誓言作证!”
在坟茔前跪拜了之后,她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离开此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
她警觉地回头一看,只看见挂满树叶的树尖在风中来回晃动着,并未有什么东西,她接着向前走,身后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着粗重的喘气声,她慢慢地站住,身体一动不敢动,后面的东西竟然也跟着停住,那东西似乎对她很兴趣,竟然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她,她的身子顿时变得僵硬,心脏突突直跳,却不敢回头看,只好用眼角偷偷地朝地上的影子瞄去。
那个影子……竟然有她两倍多高,身体魁梧得似一棵百年老树!
她‘啊’地一声尖叫着飞快地向前冲去,那个怪物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学着她的样子也冲了出去,只几步便赶上了她。
朦胧的月光下,那个面容模糊不清的怪物和她并排跑着,风携着怪物身上腥臭的体味儿直逼入她的鼻腔中,她差点就要吐了,那怪物口中还一直发着咯吱咯吱的怪笑声,那笑声极其诡异渗人!如同千万只老鼠聚在一起啃噬肉干的声音。
就连树丛中沉睡的鸟儿都受到了惊吓,呼啦一下子全都窝里飞出来乱窜个不停,扑腾着翅膀的鸟儿不停地从她脸前飞过,翅膀划过脸庞,迎接她的是一阵接一阵的刺痛。
那怪物的肚子忽然发出响亮的咕咕声,她吃了一惊,想必是那怪物饿了,她吓得腿都软了,跌跌撞撞地接着向前跑,身子因为太过疲惫,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她不停地对自己说,坚持住,侄子还未找到,你不能死……
“啊~呱儿~!”
一声凄惨尖悦的鸟叫从身旁传来,她一连跑一边用眼角朝身边的巨怪瞄去。
那厮对着飞驰而过的鸟群儿张牙舞爪,几只鸟儿从它身旁飞过,它上前一爪子揪住其中的一只,迅速地用两个爪子狠狠地捏住鸟儿的身体,连带着翅膀上的羽毛,囫囵个地将它塞入嘴中嘎吱嘎吱地咀嚼起来。
鲜红的血液‘噗嗤’一下子从它的牙缝里射出来,倘得它满嘴都是,下一刻它竟然伸出长长的、布满肉刺的舌头舔了舔嘴角将艳艳的红汁儿卷入了嘴里。
巨怪嚼鸟儿的情景如同人悠闲地吃着豆粒儿情景一样儿,这令她更加惶恐,不由地厉声尖叫起来。
“嘭、嘭、嘭!”一阵土枪炮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这声音无疑惹怒了巨怪,它迟疑了片刻凶猛地朝谷雨扑去!似乎摒弃了猫抓耗子的玩法,加快了攻击。
“啪!”
尖锐的枪声震得谷雨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向后跌倒在草茎上,一股浓重的腥味儿混着火药的味道从周围传来!
“愣着干什么哩,还不起来赶快逃!”
浑厚响亮的男声从树上传来,谷雨睁开眼睛,巨怪正趴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的手掌在那儿呜呜叫唤,她抬头朝树上看去,一个手持着铁铳子的年青猎人正蛰伏在树杈上。
“快、快爬到旁边那棵粗树上,山魈不会爬树!”猎人朝着自己大喊,谷雨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棵树爬去。
山魈向前爬了爬,伸出另一只完好的爪子一下子握住谷雨的脚掌,谷雨哭着用力挣扎使尽全身的力量摇晃了几下脚掌,只听见‘嘶’地一声,她的靴子裂成了两半儿,她纤巧的脚丫迅速地从中逃离了出来,她顾不得脚下扎人的青草,一高一浅地朝着树跑去。
只听见身后又“啪”地一声,受了枪伤的山魈捂着头在原地停了一瞬忽然咆啸着转身朝猎人所在的树木疯狂奔去,猎人再次给了它一枪,这次它竟然移动着笨重的身体躲开,然后,聪明的山魈蹲到地上迅速地拾起一块石头,用力朝猎人抛去,恰好砸在猎人抗铁统子的肩膀上。
猎人一吃痛,身体不由地向前倾斜,打了个趔趄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他急中生智连忙腾出手抱住树干,铁统子却直直地朝地上落去。
山魈两三步走到铁铳子面前,拾起它用力往旁边的草丛一甩,铁统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线,瞬间埋没于茂密的青草中没了痕迹。
这只丑陋的山魈还挺聪明!已经爬到树上的谷雨不由地吃了一惊,如此一来,她和猎人恐怕凶多吉少。
生气的山魈嗷嗷怪叫着跑到猎人所在的树底下,用肥胖高大的身躯不停地撞击树木,猎人紧紧地握着树干不撒手,树上的青叶子都被震了下来坠落在山魈脚下。
坐在树杈的猎人用双腿缠住粗壮的树干,迅速地腾出一只手拔掉挂在自己腰上的竹篓塞子,向下一倒,只见一条大拇指般粗的花色斑驳的蛇弯着身子坠落在山魈的头上。
山魈似乎很惧怕这东西,瞪着血红的眼睛,张牙舞爪地朝自己的头顶抓去,无奈它的手掌宽大,而蛇的反应也很灵敏,溜溜地顺着它的指缝间爬到它的脖子上,张开血淋大口径直朝它的脖子咬去!
被蛇这一咬,它似乎失去了理智,怒气瞬间爆发,它怪叫着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脖子上,倾刻间将那条蛇拍成了一摊肉饼!血水浸红了脖颈上的毛发。
完全发疯的山魈不顾一切地往猎人所在的树上爬,它的狂燥不由地让猎人大吃一惊,只见它用手掌上的肉刺儿死死地卡住树干,庞大却灵敏的身躯每一蹿都有一米多高,眼见着山魈伸手朝自己抓来,猎人吓得面色如土。
“接住这个簪子,用它刺山魈的眼!”谷雨一把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晃动着胳膊用力将它抛向猎人,簪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在离猎人一米多远的地方朝地上坠去,猎人用脚尖勾住树杈,向前一跃紧紧地将簪子握在了手心,在空中翻了个滚又回到了树杈上。
刚刚因为猎人去接那簪子,山魈已经扑了一空,这次山魈竟改变了战术,它趁着猎人刚落在树杈上的一瞬间,双手抓住树杈打起了秋千,利用自己沉甸甸的体重将树杈猛地折断。
猎人和山魈都从十几米的树上摔了下来,地上是一片柔嫩的草地,再加上累积了多年的枯枝败叶,山魈的皮肉又异常厚实,所以它虽重重地摔在地上,并未受多大的损伤,倒是猎人,虽然跌落在山魈厚实的皮肉上,复又滚落到地上,但膝盖还是受了撞击导致骨折。
此时他跌坐在地上,疼得额头和脸颊上布满了汗珠子,山魈嗖嗖地向他爬了过来,谷雨吓得不由地为猎人捏了一把汗,大声嚷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山魈张开血淋淋的大口一下子咬住猎人的小腿肚子用力往边上撕扯,猎人啊地一声,抬起握着簪子的手猛地朝山魈的篷头上一阵乱刺,瞬间,鲜血如泉水一样从喷射到猎人的脸上。
终于,在数次的刺击下,山魈终于死在了猎人脚下,一动不动地伏在草地上,如同巨大的岩石。
朦胧的月光映在猎人血迹斑驳的脸颊上,谷雨看到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瞪大的瞳孔闪着惊恐的神情,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下一刻身子倾了倾,便如同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