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变得有些恍然若失，不知道为何脸上爬起了身逢绝境时的人才有的绝望。
而反观对面那个无面人，在打过招呼之后似乎就没有太多开口的欲望，见陈奕不说话，他也没有继续的意思。
两个人似乎有些僵持住了，不过这样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似乎从挣扎的漩涡当中挣脱出来了的陈奕，双目冰冷地直视着对面无面无情的家伙。
“你就是那个让无垠神族来到我们世界的幕后存在吗？”
陈奕似乎终于找回来了自己的思维逻辑，不再呈现出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双眼之中蕴含的森然凉意如果今天换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恐怕就对不会像此刻这个家伙一样保持着冷静的状态吧？
但可惜，这家伙的沉着程度远远超过了陈奕的预料，对方似乎笃定他会摆脱那种奇异的状态，也笃定会这样开始发问。
脸上没有出现丝毫匪夷所思的表情，用看一样随手便可以丢弃的物品一样的眼神看着陈奕，那种眼神里包含的情绪只有空洞……
说实话，陈奕发誓自己还从没有面对谁的时候出现过现在这种心一直被悬着的感觉，但在今天，在眼前……
他却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
面前的人……
不，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究竟是一个什么鬼东西，他完全不知道。
甚至直到目前为止，即使已经找回来了部分思维逻辑，但陈奕仍然惊愕地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完全主宰自己的身体。
还是那样，只能被动地按照对面这个东西设定的规则去做。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白白浪费这样一个好机会。”
陈奕对面的家伙用一种能够让陈奕察觉到的“惋惜”情绪，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但陈奕仍然能够感觉到对方在情绪掌控能力上的捉襟见肘……
他现在能确定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不管无垠神族也好，眼前的东西也罢……
他们跟人族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没有任何一丁点情绪，甚至完全不存在情感这个特殊的角度。
而人族，是最尊重感情的生物，有着最为复杂的情感。
同时，陈奕也在这个家伙的遗憾的回答上捕捉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在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应该说是固定量的机会，有次数的限制，自己刚才用掉了一次，还有不知道具体多少次。
陈奕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所问的每一个字，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了，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现在在做出一项极为重要的决定……
这个决定关乎很多事情，但这些事情最终都是需要他来给出这个答案。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喜欢追求问题本质的‘愚者’。”
“这个世界当中存在很多的智者，它们的行为模式让我十分的疑惑，它们行为的目的也让我表示不解，我希望能够解开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造物主究竟是谁？他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物品？对，我把它称之为物品，因为根据我多年来的研究证明，创造本身是不存在任何多余的，就好像是我，也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其他物品。”
“可是我最新的研究又告诉我，创造的本身是有关于一切行为集合的控制中枢的，只不过那部分似乎在很早以前就丢失了，能够找到的只有你们。”
“这属于小概率事件，但我认为这种事件其实本身就不应该存在概率，但神奇的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陈奕听完，顿时感觉大为震撼，眼前的无面人在研究的东西竟然是生命智慧存在的概率性，如果陈奕没有记错的话，他也曾见过自己的世界里有人在专门研究这种事情……
大体是……
生物的形成是进化性的，从最基本的细胞个体缓慢成为多种细胞共同组成的群体，然后再不断进行进化，也许是数十亿年也许是更长的时间才逐渐形成了生命的概念……
这跟无面人的研究不谋而合，只是细细想来陈奕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比如他为什么要说这种概率不应该存在？
难道在广袤的宇宙中，其实并不存在其他自主诞生的生命群体？
想到这一点，陈奕顿时感觉后背发凉，额头上不自觉冒出一阵冷汗……
被监视了吗？
这个问题陈奕只敢在自己心里询问，半点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他很担心被对方察觉自己现在想到的猜测……
“你们究竟是什么？又在哪里？”
沉吟片刻，陈奕在心里拟定了问题之后直接发问，同时尽可能地收缩情绪让对方无法从任何细节上推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可以称呼我们——鲛。”
“鲛？”陈奕对于这个答案，不自觉袒露出了一丝无法理解的情绪，因为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只有一个单词的话，很难让人联想到更多的事情。
而对方似乎分析出了陈奕的不理解，对于这个名词，他给予了一个让陈奕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诡异答案……
“你可以理解我们是鱼的变种，虽然你们也是。”
“一切生命存在的最初都只能在鱼这个种族中诞生，迄今为止，它们已经衍化出了几千亿的古老物种，它们在最上层，它们从不衍生智慧，所以不应该由你们得到。”
“智慧的硕果。”
无面人平淡的话，在陈奕的心湖中如同一颗巨大陨石坠落，掀起了可怕的滔天巨浪！
此时此刻，陈奕心中有且仅能想到的一件事就是，这个家伙所在的种族掌握了完整的“生命链条”。
在他们理解的世界里，从一开始的“原初”到一切的“终结”，这些他们都知道，他们掌握了这个序列的一切信息……
换一种说法，也可以说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洞悉了“规则”的种族，这一发现让陈奕几乎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但不过最终，陈奕还是强忍了下来，努力克制让自己恢复平静，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继续问道：
“那么，你认为的法则应该是什么呢，愚者先生。”
这个问题在陈奕的大脑里盘亘了很久，最开始，其实他就想要知道对方为什么如此笃定在宇宙的法则规矩下，“智慧的硕果”不应该是以进化的方式诞生。
不过碍于他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陈述一个自己知道的事实，还是抱有某种试探性的语言陷阱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目的，陈奕都不敢问。
不过现在好了，既然清楚出来人族之外的种族，似乎都不存在“欺诈”这种思想，那么陈奕完全可以放开心中的枷锁求知自己最想要，也是最为迫切需要知道的答案了。
法则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无面人跟之前他遇到的无垠神族的人，似乎都在做着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这种事情，无关种族之间的隔阂，也跟仇恨或者任何的排斥情绪无关，这似乎是一件都必须要去做的大事，谁也无法推辞，任何人都不能视而不见。
法则的背后又是什么？
陈奕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想得有些远了，即使洞悉了对方的法则，那么对于自己或者对于连这个星球都不能离开的大家们来说，又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呢？
这种忧虑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多余的，非常之多余。
有些东西就算是知道了，又怎么是他能够改变的……
一时间，一种由内而外的颓然情绪将陈奕包裹，他的逻辑思维似乎又陷入了一种“死胡同”……
放弃跟自嘲开始在情绪中占据上风，懦弱跟不作为似乎又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反正也无法改变，那么为什么还要如此拼命呢？
绝大多数人，如果此刻跟陈奕一样，在面对超过自己能力太多的事件上必定也会像他一样……
自我妥协，选择向自己放弃，甚至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添加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断自我暗示不可能，这样做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收获。
陈奕现在也突然发觉，自己似乎被这种负面情绪侵染了，这让他顿时悚然一惊，吓得立刻警醒！
“不对……事情不对……”
陈奕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既然无垠神族跟眼前这个自称“鲛”族人的无面人，都有意无意再向他抛出一个让人绝望的信号……
那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告诉他，绝望的根源是什么，他们既然如此强大，那么为什么还要将这种跟人族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不停灌输？
还有，为什么这帮看起来强大到了极点，甚至给人一种随手便可以推平整个人族的家伙，却从来都没有在现实的意义上出现过……
两个可能，一瞬间陈奕想到了两个可能！
一，对方其实根本就是在用一件大家都知道，而且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充当噱头，背后的目的很可能就隐藏在他们的行为里，只不过藏的太深一时间无法被揪出来。
二，他们在胆怯，在畏惧人族！
他们分明非常害怕跟人族接触，却又迫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派人跟人族交涉，而且每次都只敢小心翼翼或者是因为某个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那种能力踏足这里，否则根本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们明明可以轻易抹杀掉人族全体，却采用“驱虎吞狼”的方式，从中作梗。
“我知道了……”沉思间，陈奕突然感觉自己脑海中灵光一闪，然后瞬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捕捉到了关键的要点！
无论是无垠神族，还是“鲛”族也好，他们实际上都在畏惧一件事，那就是“潜力。”
两族人很可能是因为早就观察到了人族可怕的潜力，害怕他们进化的进程太快，而导致趋于均衡的天平出现倾斜。
甚至可以这么说，两族可能从头到尾都在使用一种“真实谎言”的欺诈手段，不停阻碍人族发展的势头……
“你们是不是担心人类洞悉真理的速度太快，对你们产生威胁？”
“唰”的一下，陈奕清晰地感觉到了对面无面人颤抖的情绪波动！
他很可能猜对了！
无面人的情绪波动非常大，只不过他是以实质性的，也就是通过身边周围空间产生的一系列变故来表达情绪，这种方法陈奕还是第一次见，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听说过。
不过接下来的问题也就瞬间接踵而来，陈奕无法分辨这样的情绪表达究竟代表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在害怕？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害怕。”
陈奕十分直白地发问，如果今天对面的无面人换做任何一个同样的人族，也许陈奕都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发问。
但对面的是一群思想“纯透明”的家伙，他们想要说谎非常困难。不然也不会使用“真实谎言”这种近乎把别人当傻子的逻辑构架。
简单来说，就是你拿着一颗糖，将糖果放在手里，然后告诉别人一的糖果在右手里，这，就是“真实谎言”。
糖果有，也在手里，你自己分明是将它放在左手里握紧的，却一定要告诉别人是在右手。
这就是一种基于现实骨架，创造出来的谎言，它是谎言吗？
——不是。
它是真实吗？
——是的。
它是谎言吗？
——不是。
它是真实吗？
——不是。
经过这样心里反复强调，那么最终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真实谎言”对第一个人无效，对第二个人也无效，第三个第四个……
第一千零一个人，也许就是有效的，因为它已经不存在真伪了……
参悟清楚这一点，陈奕瞬间便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所有人提前使用“真实谎言”，然后共同编织出来了一个不存在辨认的问题。
用这个问题，欺诈了全宇宙……
或者是全宇宙用这个问题，一起在欺诈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