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生大师跪倒在地,后头骤然一窒,已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但当其要回头去看凶手之际,却不料身后倏地闪出一个黑影,在他怀中一探一掠。只露了“倏倏”两道风声后,便蹿入了树林。
“你是谁,给我站住!”云眠霞大叫道,旋即,提足就要去追。
但低头一看,了生大师已然瘫倒在地,口中气息混乱已极,又不由地赶紧俯身查看:大师,你怎么样了?”
“信……我的信……”了生大师手中不断地指向廖亚先逃走的方向道。
云眠霞忙问:“什么信?大师,你有信要托付于我吗?”
“不……是那人抢了我的信!”
云眠霞望向那树林之中,便是现在再去追也已经来不及了。口中焦急道:“大师,现在你伤重得紧,先不管那信了,我先扶你回寺中吧。”
“不……那封信是他人托我送的,不能丢……”了生大师痛苦道。他没想到自己身后竟然一直藏着一人,却端的到现在才知道,不由地暗自惭愧自己太不小心。
而云眠霞听了了生大师的话,却急道:“您别再说了,我要去追,留下你一人在此,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说罢,云眠霞也不顾了生大师答不答应,急忙将他背在背上,驾驭轻功朝着山顶的浮云寺疾奔而去。
了生大师虽惦念着那封信,可此时嘴上已经无力再说话,只能任由云眠霞一步一颠地背着朝山上的浮云寺赶去。
云眠霞脚下不停,连蹦带跃,全力飞奔。只怕稍慢一步,了生大师就会有性命之忧。待得总算到了山顶,连忙振声疾呼:“来人啊,有没有人?”
大殿之中,茶花正用过晚饭,在做晚课,忽听见有人在寺外大喊,不禁奇怪,天色都已经晚了,哪里来的人呢?于是,只好忙迎接了出去。
云眠霞性子急,喊了一声见没人答应,急忙提足就往大殿里走去。而此时茶花从殿内迎出,正好迎面碰上了云眠霞。
“女施主你……”茶花话还未问完,忽见云眠霞身后背着一人,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师父了生大师,不由地惊叫道,“师父!”
云眠霞急急道:“快找地方让我放大师下来,他受了重伤。”
“好,快随我来。”茶花也来不及细问,忙引着云眠霞朝后殿而去。
浮云寺本就简陋破旧,便是蒲团也无几个,平日茶花与了生大师做功课都是席地而坐。虽带云眠霞到了后殿,却也无处好安置,只好拿了几张矮凳凑在一块儿,了做可以躺下的地方。
“师父,师父!”茶花不住地呼唤着了生大师,可了生大师此时已然气息奄奄,再无力回应。
云眠霞怕茶花桌乱,连忙拉住手道:“寺内可有疗伤的丹药,若是有便赶紧取了给大师服下吧。”
茶花关心则乱,这才想起师父身上倒是有带着些疗伤的药物,便赶紧在了生大师的怀中搜寻了一阵。直到找到一个小瓷瓶,赶紧抓到手中,取出药丸喂入了师父的口中。
只是,了生大师呼吸一长三短,嘴唇煞白,口内无津,丹药到了口中却如何都咽不下去。
茶花见此更是焦急,忙扶起师父坐起,不住地抚着他的背部,希望能让丹药顺下肚去。
了生大师虽然伤重,但神志还算清楚,知道口中有药,嚅嗫着嘴唇,努力吞咽着,却因实在使不上力气,怎么也服不下去。
“快……快去倒杯水来。”云眠霞见状急忙催促道。
茶花闻言只好赶忙倒了一杯水,要喂了师父喝下。可这水一入得口中,了生大师就不住地咳嗽起来。一咳两咳,不仅丹药没有服下肚去,反而被咳了出来。衣襟、胡须全都沾满了水,身子也软了下去。
“师父!”茶花惊得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中的茶碗竟端不住,哗地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跟着,眼泪跟着夺眶而出,跪倒在了生大师身前大哭起来。
云眠霞急得直跺脚,可现在又哪里是哭的时候?忙又跑去注了一碗水,把那颗丹药放在水中化开。接着抓住了生大师的下颚向上抬起,慢慢地往他嘴里灌去。
了生大师初时仍是咳嗽,咳出不少药汁来,但多少也咽下了一些。云眠霞见状,忙冲茶花道:“大师这番吐多咽少,至多只能喝下去半碗,你赶紧再去注一碗水化一颗丹药来。”
茶花听言,这才振作起精神,依照云眠霞的意思又去倒了一碗水来。
两人折腾了半天,总算将两碗药汁都灌入了生大师的腹内。却见身旁已经是狼藉一片,三人手上、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药汁。
了生大师饮下药后,总算唇上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云眠霞把起脉一察,面露难色道:“大师性命算是暂时无虞了,但这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状况却说不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师父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茶花听云眠霞这么说,刚放下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云眠霞脸上一红不知该如何说起,若不是自己硬要缠着了生大师比试武功,说不定他也就不会遭那人暗算了。
“大师他……他遭了人的偷袭。”云眠霞支支吾吾地道。
茶花有些错愕,口中忙问:“是谁?是那戚成海吗?”
“戚成海?”云眠霞尚不知雷行云真名,是以不知茶花说的这人是谁。
茶花只好道:“就是那雷行云,他的真名叫戚成海,是夺命蝎戚长明的私生子。”
“还有这事!我竟浑然不知……”云眠霞有些吃惊,不禁陷入沉思。
当时她与了生大师斗到酣处,没有分神关注其他。只是见了生大师忽然吐血,自己还来不及惊讶,就见忽然一道黑影掠过,从了生大师身上取走了什么东西,又急忙蹿入树林中去了。是不是那戚成海,自己还真说不准。
茶花见云眠霞不回答便急了,又道:“你倒是说话呀,师父他受伤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问到此处,云眠霞才忽然想起,了生大师确实对自己说过他去送信的。便道:“了生大师说他有一封信被那偷袭的人抢去了。”
“信?”茶花脑海中如吃了一个霹雳,“师父他当真这样说?”
云眠霞不知这信究竟写了些什么,不解茶花为何如此震惊,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茶花见云眠霞确认,口中喃喃道:“难道是他?”接着,忽然站起身来,撇下了生大师就要朝禅房跑去。
可还没跑两步,却见狄秋正从禅房的方向朝这走来。见到茶花行色匆匆,脸上还挂着泪痕,狄秋有些奇怪道:“茶花姑娘这是怎么了?”
“你说,是不是你!”茶花指着狄秋的脸质问道。
狄秋不明所以,摊了摊手道:“茶花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自然是我了。”
“狄秋!你怎么在这里?”云眠霞时隔月余又重新见到狄秋不禁有些讶异,尤其是见到他竟然也在这浮云寺之中。
狄秋越过茶花看到云眠霞,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口中道:“云女侠,你怎么会在这里?”
茶花被这一问一答,弄得分了神,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见两人是认识的,急忙拦下狄秋前进的脚步又问道:“你说,是不是你伤了我师父?”
“了生大师受伤了?”狄秋惊道。
茶花怒道:“你还要装蒜,知道那封信的人除了你我还有师父,就只有你了!”
狄秋压根没有听明白茶花在说些什么,他心挂了生大师安危,急忙错开茶花奔到了生大师的面前。只见了生大师闭目而卧,脸色惨然,呼吸之中隐隐透出虚弱之态。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狄秋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以了生大师的武功,想要伤他可绝非易事。
云眠霞见瞒不住,只好将实情道来:“我在路上遇见大师,便想与他比试武功,我们本说好以三百招为限,可斗至二百余招还不分胜负。正当我与大师胶着之际,忽然大师遭人暗算背后中了一掌……”
“你可真是……”狄秋想要责怪却又于心不忍,忙又道,“那出手的人是谁,你可见到了?”
云眠霞摇了摇头:“当时大师挡在我的身前,自是我没见到出手之人。不过那人速度很快,不仅重伤了大师,还从大师的怀中抢走了一封信,接着就蹿入树林逃远了。看样子,似乎是有备而来,而且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大师怀里的那封信才果断出的手。”
“是了,若不是如此,以了生大师的武功,绝不会受这样重的伤。”狄秋咬牙道。
茶花听完云眠霞的话,走到跟前道:“为什么方才你不与我说?”
“我……我只是……”云眠霞声音越说越低,她自知若不是自己硬拉着了生大师比武,那大师也就不会遭到偷袭,而身受重伤。因此,心中愧疚不敢直言相告。
狄秋知云眠霞小孩子心性,又好斗不愿服输,想必缠着了生大师比武不过是一时好玩。若是知道了生大师身后有敌人窥伺,她定是说什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要与了生大师比试武功。
便替她回应道:“云女侠也不是有意所为,若是知道有人要对了生大师图谋不轨,她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与了生大师比试武功。”
“没错,没错。若是知道,我肯定不会动手的。”云眠霞忙不迭地点头道。
茶花听罢,长叹了一口气:“只望师父不要有事就好,若是师父有个三长两短,那我……”说着,茶花的眼睛又红了。
狄秋见此时也是眉头深锁,走到了生大师身旁道:“大师身怀金钟罩,怎会有人伤他如此,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时,大师在全力应付我,自是没有闲暇分神在他,防备这才松懈了。”云眠霞道,“虽大师服下了药,可这伤却是不得乐观。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狄秋闻言心中一动,沉声问道:“大师伤在何处,可告诉我吗?”
“伤在后心,此处因是要害,所以……若不是大师内力深厚,只怕换做他人当时就没命了。”云眠霞黯然道。
狄秋听罢,扶起了生大师缓缓卷起衣物,只见背上一个紫色的掌印清晰可见。出手之人,可谓狠辣异常。
茶花忙阻止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师父躺下。”
“了生大师伤得不轻,虽然性命暂时保住了,可这样下去只怕也捱不得多久。”狄秋虽然不愿意相信,可他说的却是实话。
茶花见狄秋也说出与云眠霞同样的话来,心中凉了一大半,口中忙问道:“那可有救命之法?”
狄秋沉默不答,一时间也没有良策。倒是一旁的云眠霞沉思良久之后,缓缓道:“除非用精纯的内力为大师化解伤处瘀滞,打通脉络,方有一线生机。只是……”
“只是什么?女施主但说无妨。”茶花鼓起勇气问道。现师父已经是这个样子,便是情况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云眠霞见她问得急切,只好道:“只是了生大师身负重伤,体内的内力本能地护住了伤重之处,一旦贸然运功入体,便会受到大师这股内力的抵御。若运功之人内力不够精纯,不仅救不了了生大师,反而自己也会元气大伤。”
茶花吞了口唾沫,小心地问道:“云女侠可能救我师父一命?”
“我……我……”云眠霞不好回答,自己练的是外门剑法,内力虽然有学,但要论精纯却还差得远。更别提了生大师学的是内门武功中的翘楚,自己与他的差距那更是霄壤之别。
眼见云眠霞迟迟不答应,茶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求云女侠救我师父一名,茶花来世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云女侠的恩德。”
“你别这样。”云眠霞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去搀扶,可茶花的内功属实了得,云眠霞拼尽了力气却始终是扶她不动。
云眠霞急得不行,口中慌道:“了生大师因我负伤,救他我自然义不容辞,只是我内功浅薄,实在是……”
一旁默立良久的狄秋知形势紧迫,再不能耽搁,当即脱口而出道:“让我试试吧。”云眠霞搀扶的动作顿止,诧异地看向狄秋,茶花也同时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让我试试吧。”狄秋又重复了刚才的话。
“可是狄秋你……你真的可以吗?”云眠霞不知这几个月来,狄秋早已与那晋州城受人肆意摆布的狄秋浑然不同,这才说出此番话来。
只有不明情由的茶花面露喜色:“狄施主,若是你的话,定可以救我师父。”
“我只能勉强一试,还需待会儿茶花姑娘在我身旁协助,若是我不能成功,便要你出手助我一臂之力。”狄秋虽说打通了奇经八脉中的四脉,其内功造诣又更深一层,但与了生大师相比,孰高孰低他却也料不准。
但狄秋既然已经下定主意,便没的打退堂鼓,立马抱了了生大师去了一旁的禅房。旋即将了生大师放在地上端坐,自己坐在身后,随即调动真气缓缓贯入了生大师的督脉。
但因怕那狂脉的真气太过霸道,救人不成,反倒伤人。是以,狄秋只敢调用丹田内的真气极力调和,从脉门循序渐进探入到生大师的体内。
但当这真气一入体内,狄秋登时便发觉,了生大师的内力雄厚,这真气一经贯入,便将其当做外来之敌,发疯似地死死守住脉门,不让狄秋前进寸步。
面对阻碍,狄秋心中虽急,却不敢硬来,只有试着运用《狂心决》上复原续命一篇的法子,将自己的真气顺着了生大师体内的真气运行,避过抵抗之拒。直过了许久,总算摸清楚了窍门,探入到根本所在。
然而,还未来得及高兴片刻,了生大师的身体却忽起异象。竟开始夺取狄秋这股外来真气的主导权。只不过瞬息,狄秋手中一粘,已然无法脱身回来。
猝逢如此变化,狄秋不禁呼吸一窒,暗忖若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真气非被了生大师尽数吸走不可。
但眼下形势紧急,已是半步不可退却。狄秋只有怀着拼死的勇气,赶紧贯入狂脉处的霸道真气,强行介入其中以寻他法。
而当这股真气一经贯入,了身大师在如此深厚内力支撑下,亦是猛颤起来。旋即,脸色开始逐渐发红,整个人都热得冒出了蒸汽。
守在一旁的茶花见了,吓得人从地上站起,可见狄秋不发一言,只当是正常情况,又只好坐了回去。殊不知,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紧迫。
而面对眼前的危情,狄秋只是兀自冷汗疯狂沁出,三股真气在了身大师的体内纠结,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及根本,到时候别说化解了生大师伤处瘀滞,只怕还要加重伤情。自是,眼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由得三股真气搏斗,全力维持好这个状态。
好在狄秋内力端的深厚无伦,在坚持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了生大师体内的真气总算被驯服,终于能朝着了生大师的伤处进发。
也是直到这时,狄秋才窥见了生大师伤处全貌,正如云眠霞所说,伤处瘀滞又有内力维护,要想化解却非易事。
狄秋深知这是件极为精细之,遂极力平复心态,慢慢与那股内劲周旋,总算在其不懈的努力之下,寻得了破解之法。
直到又过去整整三个时辰,狄秋依旧在运气,了生大师也依旧没有醒来。浮云寺中只余得两人提心吊胆,呼吸悄然,目不敢瞬。这一等便等到了天明,一声山中禽啼叫响起,已至次日卯时。
“狄施主,狄施主!”禅房之中响起茶花的尖叫之声。
云眠霞在屋外守护了一夜,此间已是困得几乎就要栽倒。忽闻得屋内茶花呼喊,只当生了什么意外,急忙推门而入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却见,屋内了生大师与狄秋浑身上下都湿得透了,狄秋正倒在茶花的怀里,嘴唇干燥起皮,几乎只余下一口气。见到云眠霞进来,口中笑道:“了生大师无碍了。”
云眠霞转头一看,只见了生大师容光焕发,已然睁开了双目。虽然嘴上也与狄秋一样干燥起皮,但脸色却是好得太多了。
“善哉,善哉,老衲罪过。”了生大师悲怆地长叹了一声,望着力竭的狄秋,嘴唇颤抖,却是再发不出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