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庞鹰在高处已经悬停了许久,倒不是逞强故意去等候狄秋,而是再要上去已经连落足的地方却都没了。唯一有机会的,只有蓄积所有真气,借力腾空握住那神鹰雕像的鹰嘴。
但若是那样做的话,单手抓住雕像,必然还需一只手去取那兽骨项链,否则即便自己上去了也是徒劳。可攀了这么高,即便是庞鹰也已经疲了。能否有余力再腾得出第二只手去取那兽骨项链,连他自己也说不准。虽然那首领之位自己势在必得,但再怎么说却也不及自己这性命来的重要。
这一思二想之际,狄秋又迫近了许多,庞鹰已然可以瞧见他的头顶,只怕再等不久,便能到自己的落脚处,到时候可以说不出手都不行了。
想到这里,庞鹰把心一横,脚下死死贴近墙壁,蓄力一踏飞身而起,凌空抓住了那鹰嘴。另一只手在空中不断使劲,想要去够那兽骨项链。
眼看胜败就在此一举,那天边忽然响起一阵长长的鹰啼。堡下众人疑惑地抬头去看,只见一点黑星从远处飞速朝着飞鹰堡滑落过来。
“云姑娘快看,有个黑点下来了!”钱金虎拉了拉云眠霞的手臂道。
云眠霞欢喜地长出了一口气,以为钱金虎说的黑点便是狄秋,连忙拿开了遮住眼睛的双手。可抬头一看,却见那黑点却身在云间,骤然已经变大,依稀可以瞧见是一只老鹰,正朝着飞鹰堡顶部的那尊雕像飞去。
“是它回来了!”云眠霞喜道。
其他人一听,疑惑地望向云眠霞这边,纷纷想着:何谓回来了?
庞鹰见那老鹰陡然间接近,顿时慌了手脚,不知其目的为何。接着,眼睛不住地往下看去,确认狄秋现在的位置。发现对方又迫近了几尺,顿时更加焦急,手心不经意间竟然沁出了汗水。
糟糕!庞鹰心中咯噔一下,要再这样下去就算自己不力竭,也要滑落不可。还见下方这高度,更是感到目眩神迷,心悸胆颤。脑海中一遍遍闪过,自己摔死的惨烈模样。
只见那老鹰越飞越近,转眼便已经到了庞鹰身前,竟收拢翅膀在那神鹰雕像上停下了身子,开始冲着那兽骨项链探头探脑。
“混账,快些走开!”庞鹰气急败坏地吼道,可下一瞬间他便认出这只鹰是庞隼的那只,旋即破口大骂,“老二这混球,不是把你关在房间里正熬着吗?却又给你跑了?”
那鹰似听懂了庞鹰的话一般,猛地展开巨翅引吭长啼起来,似在嘲笑庞隼那厮的无用。两只铁钩一般的爪子,更是在庞鹰的手上刮来蹭去,直抓得血肉模糊。
适时,狄秋已经爬了上来,抬头一看一只老鹰正停在雕像上面正作势要去啄庞鹰的眼珠子,吓得他顿时呆在了原地。庞鹰此刻正单臂悬在空中,这要一个不留神,非要摔得粉身碎骨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狄秋想起怀中还藏了那鹰给自己上供的沙鼠,这时也不管其他,赶紧从怀中掏出冲着老鹰喊道:“喂,快瞧这里,这儿有好吃的。”
老鹰被狄秋的声音吸引了过去,马上便认出了他。旋即振翅而起,朝着狄秋的怀中落去,不偏不倚刚好叼住了那沙鼠。
狄秋见状,当即明白这只老鹰,便是自己在斜坡上驯服的那只。于是,连忙挥手驱赶,让它速速离去。好在老鹰得了吃的,也没有久留的意思,直接朝着远处滑落,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庞鹰见状,长松了一口气,倒也没察觉出狄秋与这只老鹰的主仆关系,连连点头称谢:“多谢古……”可话音刚落,毫无征兆之下,手中骤然失力,身子如坠千斤之物,猛地朝下方直直落去。
庞鹰凌空失重,四肢乱舞,拼命想要找寻事物借力,可这一跌却是向外而去,离了墙壁已有半尺有余。心中惨呼:吾命休矣!
可万没想到,下方的狄秋端的眼疾手快,一见庞鹰落下,手指急忙插入墙根,双腿已然斜着飞出,在半空中夹住了庞鹰的身体。
霎时间,庞鹰被带着狠狠撞向墙面,吃了一脸的尘土,但手中却还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抱住了狄秋的双腿不敢再做动作。
狄秋脚下这时承了一人的重量,虽还能勉强支撑,但也不敢托大,口中连忙道:“庞堡主快些找个去处落脚,我只怕撑不了多久。”
“好!多谢古兄。”庞鹰捡回了一条性命,哪里还敢挂念那兽骨项链的归属。挂在狄秋身上连忙学着他的模样,寻了几处砖缝将手指插了进去,待到自己觉得稳当,这才冲狄秋道,“可以了。”
狄秋见状这才长出一口气,将双腿松开,眼见着庞鹰迅速落了下去。自己也不稍待,此番被那只老鹰插足,比试已然不能再继续,是以那兽骨项链虽然近在咫尺,却也没了再上去取的念头。也一并同庞鹰那样,向下一步一步落去。
“下来了!”庞隼见到庞鹰的身形忍不住喊了一声,这上时步步为营,下来却是很快,不多时庞鹰便落到了地面。
众人见状,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场比试果不其然被这庞鹰取了胜。
只有云眠霞几人,一点也不关心这胜负归属,翘首期盼狄秋下来。很快,狄秋也从高处落回了地面,几人迅速围拢了过去,纷纷询问着他是否受伤。
狄秋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打紧,只是没想到那老鹰会忽然出现,只怕这场比试不会作数了。”
“怎的不作数,我大哥分明先下来,想必是拿了兽骨项链,当是他取胜才对。”庞隼听见狄秋所言,连忙出言道。
一旁的庞鹰闻言,脸上一红,一把打在庞隼的后脑勺上:“我却还没与你算账,这遭若不是古兄,我这性命却都丢了,还道什么取胜不取胜!”
“这……”庞隼听得一头雾水,缩着脖子心想:这却与我何干?
在场的众人闻言也一样不解其意,方才在上面究竟发生了何时,却让庞鹰对他二弟这般大发雷霆。
狄秋连忙上前抱拳道:“庞堡主轻功超绝,这番虽然你我二人都未取到那兽骨项链,但大家都有目共睹,你始终领先我许多。若不是那老鹰从中作梗,胜者当属于庞堡主才是。”
“诶!”庞鹰见狄秋有意认输,连忙制止道,“古兄此言差矣,若非古兄相救,我早已经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刚才那个节骨眼,我既已主动下来,便是作认输算了。更何况古兄距离那神鹰雕像不过咫尺之间,若要取胜不过信手之劳而已。”
狄秋愣了一愣,心道:这人却又在打什么算盘,我分明已将这首领位置拱手让出,他却为何不要,难不成是我错看他了?
“庞堡主过谦了,我虽已经快到顶端,但已经力有不逮。即使咫尺之遥,但要取得那兽骨项链只怕也不大可能。”狄秋连忙还要让却。
在场的众人见这两人竟然开始互相推脱起这胜利归属,更是摸不着头脑,但见两人轻功造诣,都非等闲之辈,方才何来的性命之忧?又怎说到这救人与被救的事情上来?
还见庞鹰一开始还对这首领之位志在必得,现在却这般谦让,也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于是,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庞鹰的身上,等着他的续话。
最后,只见庞鹰走到狄秋身前,猛地鞠了一躬:“古兄大义,不愿乘人之危,巧取这场比试的胜利,我庞鹰已经佩服至极。但我说了,自我主动下来,便是认输,虽古兄没有取得那兽骨项链,但也算是你得胜。”
接着,便举起狄秋的右手道:“现在我宣布,此番比试由古兄获得胜利,不日便由万烛龙老前辈当任我们讨伐天临教的总首领!”
“好!”众人一听,无人不允,皆扬起手中兵器高声呼喊起来。
此言一出,狄秋顿时愣在了原地,这番结果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云眠霞几人也不知是喜是悲,默默地站在狄秋身后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众人欢呼一阵之后,庞鹰便提议再回神鹰殿洗杯换盏再饮几杯。在场的众人无不嗜酒如命,自然答应不迭。只有肖九拙因有伤在身,提出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息。
庞鹰见状也不愿强求,便吩咐了丁魁几句让他安排,接着便领了众人又入了甬道。
一旁的庞隼始终弄不明白大哥的意思,悄悄溜到了身侧想要问个明白。谁知庞鹰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问:“你那鹰在哪?”
“鹰?在……在……”庞隼知大哥说的是他这些日来在熬的那只鹰,口中顿时吞吞吐吐答不上来。
庞鹰扯动着脸上的肌肉,愤愤道:“却别说还在你那屋里,方才若不是古靖仇救我,我早就被你那只鹰啄瞎了眼!”
庞隼闻言吓得毛骨悚然,这才明白过来大哥为何迁怒于他。身后的丁树生更是脸色惨白,心中呜呼哀哉,已然想到自己待会儿的下场。
群雄重回神鹰殿中落席,狄秋几人硬着头皮陪着喝了几杯薄酒,但心思却已经全然不在这上面。
现在万烛龙已然在不知情下当上了这讨伐神临教的首领,实在坏事一桩,但事已铸成,却也没有回转的余地。还是抓紧考虑,如何从这飞鹰堡脱身才行。
狄秋刚上得这飞鹰堡的顶部,抽空细细察看了一番周围的部署。只见那神鹰雕像的后头是一个房间,窗口处有一座铁索桥,直往那崖岸的对面延伸过去。
想必,是这飞鹰堡通往外界的唯一捷径。也就是说,他们想要脱身,就必须要先打探到飞鹰堡内通往这最高房间的道路不可。
想到这里,狄秋急忙低声与身旁的众人议道:“方才你们在下面可注意到这飞鹰堡内通往上面的道路或者旋梯了吗?”
“为何这么问,你是寻到脱身的去处了?”云眠霞反问道。
狄秋点了点头:“我方才在比试的时候,见到那最高处的房间有一座铁索桥通往这飞鹰崖的对面,想必是这些参加正教大典的人都是从那处进来的。我们若想从这里脱身,只有这一个选择。”
宁俊涛闻言,连忙凑近了许多:“我倒是如厕的时悄悄转了一圈,但见这飞鹰堡中四通八达,上下楼梯却是多不可数,而且皆有人把守。即便能找到上到顶部房间的道路,这路上的守卫该如何解决却也是一个难题。”
“这倒是难不倒我。”狄秋诡秘地一笑,“方才我不是已经向那庞隼提出要看他养的鹰吗?我们且让他带我们上去,自然没有守卫敢为难我们。”
钱金虎一听,急忙提醒道:“可庞隼的老鹰不是不在他屋里吗?”
“那岂不是正好?”狄秋道,“既然他的鹰不在屋里,那你猜他会带我们去谁的屋里去呢?”
“好你个狄秋,可真有你的。这飞鹰堡有资格养的,除了庞隼那自然只有他大哥了!”云眠霞道。
狄秋点了点头:“而且,那铁索桥如此重要,所以我猜多半是在庞鹰的房间之内。”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宁俊涛等这个时候已经许久,便急不可待要按狄秋的计划进行。
谁知,他话音未落,忽听得甬道外传来一阵吆喝:“报!”
“报告堡主!外……外面出事了!”丁魁匆匆忙忙奔入神鹰殿,单膝跪倒在庞鹰的面前。
庞鹰见丁魁神色慌张,对他十分不满,啪地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在了桌上:“我飞鹰堡地处这飞鹰崖上,几十年来安享太平,谁敢来此骚扰?再说在场这么多英雄好汉坐镇,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我飞鹰堡若人人像你这般胆小怕事,那都成什么体统!”
“是……是有一队人马从那铁索桥处杀过来了,二堡主正带着弟兄们在拼死抵挡。”丁魁兀自哆嗦着身子道。
庞鹰一听铁索桥处生变,顿时脸色骤然而下,拍案道:“反了,快带我去!我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说罢,头也不回,便跟着丁魁冲出了甬道。
神鹰殿中的众人见状,亦是停下手中的杯子,想着要不要去帮手。但这事属飞鹰堡,自己贸然出头只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所有人都兀自交头接耳,却没人起身离席。
但狄秋哪里会错过探查这铁索桥所在的机会,一见庞鹰离席,便急匆匆地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其他人见狄秋几人动身,既然有了冤大头,也敢不稍待,这才有几个胆大的离席跟了过去。
庞鹰来到飞鹰堡顶部的房间,只见自己的屋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都已经被推到了一边,门窗大开,外头已然厮杀声响成一片。
庞鹰连忙跳出窗口落在铁索桥上大喝道:“来人是谁,却不先通姓名吗!”
他遥遥一望铁索桥的对面黑压压地一片,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各自武器都十分周全。还见庞隼带领的人手,却是相形见绌,在一点点被逼退回来。
庞鹰这声断喝之后,对方不仅没有回应,反倒是越杀越凶,不多时多名飞鹰堡的好手便被斩落桥下,落入无底深渊。
庞隼听到大哥已经到场,忙回首求援:“大哥,对方人太多了,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站在庞鹰身边的丁魁见状,忙问:“堡主,是否把弟兄们都叫上来?”
庞鹰看了丁魁一眼,咬了咬牙:“下路口的守备暂时不要调动,让他们时刻警惕斜坡上有没有人出没,我怕对方两头夹击到时候腹背受敌可就麻烦了。其余能使唤的,全部叫上来,此番我定要让这群狗贼知道,我们飞鹰堡可不是什么脓包软蛋!”
“是,堡主!”丁魁领命连忙回头便走。
此间,狄秋几人正好向上跑来,遇到丁魁刚想问情况如何,却见他连答也不答,便急匆匆地跑了。
狄秋无奈,只得戴着几人先冲入庞鹰的房间。却见庞鹰也已经加入了战局,铁索桥上飞舞着刀光血影,左右摇摆不止,发出骇人的“吱呀”声。
“狄秋,现在怎么办?”云眠霞见此,压根没有机会乘机从这铁索桥上通过,连忙低声去问狄秋的意思。
狄秋吞了口唾沫:“先别着急,既然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去处,我们横竖都还有机会。你还有伤在身,和宁老爷先护好自己周全,我去去便回。”说罢,便给钱金虎两兄弟递去了一个眼色。
钱金虎心领神会,连忙将云眠霞和宁俊涛护住身后退在了一旁。
不多时,旋梯下面脚步声连响,领头的温可风呼哧带喘地提着他的金瓜锤跑了上来,显然是累得不轻。但进到庞鹰的房间后,劈头盖脸地便冲云眠霞几人问道:“人呢?是什么敌人来犯?”
“都打起来了,你要么就快去助手,却多问什么?”云眠霞不好气道。
温可风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到那铁索桥不禁“咦”了一声,想是没料到此处还有这样东西。于是吆喝了一声,提着他的金瓜锤便冲了出去。
这温可风本就身宽体胖,再加上他那柄巨锤,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这一跳到铁索桥上,顿时那两条铁索便发出刺耳的呻吟。
桥上众人也觉察到脚下忽然一阵晃动,连忙收敛了身形,这才免于被甩落下去。回首一看,却见温可风扬起那巨大的金瓜锤已然冲杀过来。所到之处,脚下木板发出耸人的“砰砰”噪音,端的分明是一头巨兽冲杀过来,而非人类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