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魏无延当时在万窟山被古靖仇咬断了手指,便慌忙退出山谷去寻大夫。是以,并不知道狄秋几人与万烛龙之间发生的事,只当自己杀了老五的事,还未曾泄露出去。
于是,淡淡一笑道:“老先生过奖了,您老这般年纪定早我多年就已经下海经商了,我与您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些的。”这魏无延活脱脱就是个人精,分明连宁俊涛的字号也没问过,就这般吹嘘起来,可以说是厚颜无耻已极。
末了,魏无延竟然取来酒杯狄秋几人斟酒起来,自己也满满倒上一杯。口中道:“前日在那猎户家里没与大家喝个痛快,这番我便再敬大家一杯,以后若是有生意照顾,可多找我魏某人商量。”说罢,便举杯饮尽,表示敬意。
狄秋几人见了,手连酒杯碰都没碰纷纷别过头去,压根就不想理他。魏无延眼看自己讨了个没趣,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骂几人不识抬举,旋即转身便又走回了方才与他调笑的女人身边。
狄秋见这魏无延离去,兀自阴沉着脸,将那魏无延斟的酒缓缓洒在了地上。口中道:“这死人却还有脸与我们搭话,真可谓把不要脸学到了极处。”
众人也跟着把酒洒了,忿忿不平道:“迟早要让这厮死无葬身之地,省得听他的鸟嘴叽叽喳喳地聒噪烦人。”
就在狄秋几人正准备商量如何对付这魏无延之际,却听得对面的甬道处传来密密麻麻的声响,似有不少人要进来了。
狄秋抬眼一瞧,以为是那飞鹰堡的堡主要现身。却没想到这带头踏进来的,却是一个自己始料未及的人物。
“孙掌门请在这里稍后,不多时这正教大典就会开始,还请用些酒食,以消旅途劳顿。”丁树生半弯着身子恭敬地迎了孙言重进来。那左半边脸上肿着,上面还有一个通红的五指掌印,不用说也知道,多半是那二堡主打的。
狄秋一见是孙言重,连忙躲在钱金虎的身后,低声道:“这人怎么会来这飞鹰堡来?”
“怎么?狄兄弟觉得她是为你而来?”钱金虎猛地警觉起来。
狄秋心中焦急却不敢断定,这孙言重如今还兀自被蒙在鼓里,只当她的弟子是丧命在自己手里。倘若自己在这被认出,这正教大典只怕还未开始,便又要上演那晋州城里的那一出了。
于是,狄秋连忙从那行李之中掏出在机关城里购置的易容事物,胡乱地粘到自己脸上。当初他还想丢了这些东西,减轻路上负担,却不料现在却派上了用场。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没做那般傻事。
不多时,狄秋在脸上粘好胡须与肉痣之后,这才从钱金虎身后出来,又与宁俊涛换了席位。正好,孙言重的弟子冰穗朝着狄秋这边瞧了过来。看见钱金虎、钱金狮还有云眠霞三人显然已经认了出来,连忙附耳冲孙言重低语了几句。
孙言重听罢,顺着冰穗的眼睛也跟着看了过来。但在见到几人时,却没有表现出十分异样,显然没有认出易容下的狄秋。
而后,对面的甬道处,又奔来一人,脚步杂乱十分着急。露头出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山羊胡须的黑脸男人。一进到神鹰殿中,就无礼地用手推开了身旁的几人,身上挂着的兽骨噼里啪啦响作一团。接着,用手挠着头顶,疑惑道:“奇怪了,人呢?”
“二堡主,你怎么来了?”丁树生见状,急忙上前问候。
狄秋细细打量了几眼心中忖道,原来这就是飞鹰堡的二堡主了,果不其然如那丁魁所言,这般浮躁失礼,端的是个成气候的人物。
这飞鹰堡的二当家名叫庞隼,乃堡主庞鹰一母同胞的弟弟,素来照料的是飞鹰堡上下物料供应之事。但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管,只图享乐之快,没有其他作为。
这般冲进神鹰殿内,为的就是寻他在房上瞧见的孙言重弟子冰穗。这冰穗入长川派最晚,年纪也是最小,正值青春靓丽时,风姿卓越间。不幸,一眼便被这庞隼给相中了。
庞隼在殿中寻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孙言重那一片席位,连忙走了过去,口中言道:“这位女侠不知如何称呼呀?”
“长川派孙言重。”孙言重也不多话,只是抬头应了一句。却见庞隼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身后的冰穗,端的好生无礼。
孙言重见状,怒目还视,口中道:“你是谁,却有什么事吗?”
庞隼闻言,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伸手在兽皮裙上擦了擦,这才抱拳道:“在下飞鹰堡的二堡主庞隼,这里有礼了。不知这位是……”庞隼说着,指了指孙言重身后的冰穗。
孙言重回头瞧了冰穗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口中答道:“这是我的弟子,二堡主有什么指教的吗?”
“原来是孙女侠的高足啊,难怪,难怪。”庞隼露出一口黄牙,痴痴地看着冰穗。口中兀自喷出一口酒气,让面前的孙言重闻了,不得不急忙捂住了口鼻。
身后的丁树生见状,立马心领神会。这间却是即将要召开正教大典,却不能出个岔子。想到这里,连忙走上前去道:“二堡主,堡主马上就到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先入席?”
“去去去,我大哥这不还没来吗?”庞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却急着入个什么鸟席。”
孙言重见这庞隼行止粗俗,又口无遮拦,已然十分厌恶。但这人却是这飞鹰堡的二堡主,自己做客在此,又不能驳了这人面子。
于是,只好强忍着心头的不快,问道:“二堡主却与我这弟子认识吗?”
“那倒是没有,只是我却想要认识一番。”庞隼直言不讳道,端的就差直接说让这孙言重为自己做媒婆了。
孙言重见状,已然忍无可忍,他历来瞧不起男人,尤其是这样粗俗不堪的男人,直截了当道:“我长川派门规森严,历来不让门中弟子与男子相交,还望二堡主自重。”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言重其实已经给足了这庞隼面子,要换作一般人早就该知难而退。
可这庞隼却偏不是这一般人,在这飞鹰堡上除了庞鹰以外,便属他最大,嚣张跋扈的脾气那是自小就养成的。只要他看上的东西,就算是费再大的代价,也非得弄到手中不可。
见孙言重说他长川派的弟子向来不和男子相交,庞隼立马就急了。指着冰穗道:“这就怪了,若是不与男子相交,何来她却挽着发髻?若是这位冰穗姑娘已经出阁,那孙女侠但说便是,何必骗我呢?”
“我骗你做什么?”孙言重拍案而起,“我们长川派发誓终生不嫁,所以入门后都要挽起发髻,二堡主却多问什么!”
“这……”庞隼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口中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但还见孙言重还有冰穗的其他师姐也都挽着发髻,才知道孙言重这话却不是假的。
一旁的云眠霞见状,不禁吃吃地笑了起来,冲狄秋道:“这浑人却打人家尼姑的主意,真是不要脸极了。”
狄秋也兀自觉得好笑,但还是解释说:“这孙言重却不是尼姑,你哪里见过尼姑喝酒吃肉的?”
“那就是破戒的尼姑,横竖还不是一样吗?”云眠霞笑得喘不过气,猛地咳嗽了起来。
却不料这一咳嗽,引来了庞隼的注意,以为云眠霞在笑话自己。猛地转身过来,就要朝她这边走去。
可还未等这庞隼发飙,他身后猛地一道劲风袭来。一个黑影蹿出,跳到了庞隼的背上。
“谁!”庞隼吓了一跳,连忙反手去抓后背,却见身上之人身如猿猴,急忙顺势滑了下来,一把将他身上的兽骨项链给偷了去。
庞隼脖间一空,顿时大惊失色,大骂道:“好啊!敢偷到我身上来了,看我不……”
庞隼低下脑袋一看,却瞧见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提着他的兽骨项链往自己的脖子上戴去。
他不禁骇然,这飞鹰堡哪里来的小孩,总不能是来参加正教大典的吧?旋即,一伸出手来就要去抓那小孩。
谁知,这孩子身形敏捷,庞隼却是小看了他。嘻嘻笑着,左躲右闪间,不仅没有被抓到,反倒挤入了人群。
庞隼气得哇哇大叫:“丁树生,给我抓住那小贼!”
却不料他话音刚落,丁树生还没来得及动手间,那甬道深处却传来一声充满溺爱的斥责:“令儿,休要无礼,快还了东西给人家!”
狄秋听到这声音不禁浑身一震,心下大愕,他们怎也来了这飞鹰堡?
只见,肖九拙、与肖雅君两人并肩从那甬道里走了出来。庞隼口中的小贼肖令见状,高声呼着爹娘跑了过去,扑进了二人的怀里。
肖九拙一进得神鹰殿来,便急忙低垂着头,不敢左顾右盼。那肖雅君则抱着肖令道:“快些把项链还给人家,没经过人家同意可乱拿不得。”
庞隼打量了一眼肖九拙与肖雅君,只觉得纳闷,这两人一个俗里俗气不修边幅,一个举止端庄姿态高贵,怎会配得一对夫妻来?
但见也是来参加正教大典的,庞隼也不敢放肆,上前去道:“二位,令郎却是调皮得很,这兽骨项链与我非常重要,还请还了我吧。若令郎喜欢,我命下人再打一副给他。”
“快……人家大量不怪罪于你,还不快还给了人家。”肖九拙催促道。
肖令一脸的不情愿,但见父母亲都这般说了,只好从脖子上取下了兽骨项链递还给了庞隼。
庞隼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兽骨项链戴了回去。这项链乃是他们飞鹰堡身份的象征,每人都有一副,由他们亲手打死的野兽兽骨制成的,其中意义不可估量。端是庞隼这般吊儿郎当的人,也不敢在这上面随意。
云眠霞看着肖九拙三人,心中有些不自在。便悄声对狄秋道:“这三人在晋州城时帮过我们,我当他们是好人,怎么却也来蹚这正教大典的浑水?”
“嘘!”狄秋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忘了这肖九拙与梅崇祖同出于鹤仙派一脉,晋州城那一遭我们同他还没有利害关系,现在却不一定是那么一回事了。”
云眠霞闻言愕了一愕,想到梅崇祖是死在自己发间毒针之下,若是被这肖九拙知晓了,说不定就会找自己寻仇。于是,连忙紧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
却见孙言重在肖九拙进到神鹰殿后,就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眼中似有柔情却又含半分埋怨。后看到肖令,才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肖雅君注意到孙言重的目光中的不善,直视过去口中忽然道:“没想到这正教大典却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参加了。”
这话端的是说给那孙言重听的,但其他人除了飞鹰堡属之外,却都是来参加这正教大典,哪里会知道这一点。立马不悦意地嚷嚷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却当自己很了不得吗?”
“我只是与阿猫阿狗说话,你们却接什么嘴?”肖雅君道,“我没问你,你们自个儿倒是急着认了!”
“荒唐!你却不是对这这里所有人说话吗?我倒要看看你又什么好本事。”
“至少和你比是绰绰有余了!”肖雅君反唇相讥,一点也不示弱。
这一下肖雅君却犯了众怒,当即有人一掌打了过来,就要试一试她武功底细。身侧的肖九拙沉默了半晌,见这些人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先是惊了一跳,接着连忙出手去帮妻子挡架。
肖九拙的武功狄秋是知道的,若是真打起来这些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谁知他一掌打出,却反退了半步,显然没有拼过对方。
孙言重见状,忽地站起身来出言道:“表哥,你没事吧?”
肖九拙诧异地回过头去这才瞧见了孙言重,颤声道:“表……表妹,你怎么在这里?”
肖九拙知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不能太过放肆,方才只敢用了三分力道去接招,是以才没敌过。却被孙言重误以为自己吃亏,这才忽然出声关切。
肖雅君见自己丈夫去瞧那孙言重,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甩在了肖九拙的脸上:“你却还敢看那贱人!”
“混账,你敢骂我师父!”长川派的弟子顿时怒不可遏,抽出峨眉刺就摆开架势指着肖雅君的面门骂道。
众人被这一幕弄得呆在了那里,想不到这两家还是仇敌。不禁都放松下来,想要看他们的好戏。
孙言重见肖九拙被打,也顾不上被骂贱人之辱,回嘴道:“你这人忒不守妇道,却连丈夫也打!”
肖雅君冷冷道:“我自己的丈夫,想要如何都是我们的家务事,却与你一个表亲外戚什么干系?”
“你……”孙言重顿时语塞,肖雅君一下话,将他们一家与自己翟得干干净净,摆明了要让自己无话可说。
肖九拙见两人针锋相对,连忙出面做和事老:“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呢?”
“你在说什么浑话?我才不与她是一家人,你别忘了,你姓肖她姓孙,与你也不是一家人!”肖雅君怒斥道。
肖令见他们二人又吵起来,连忙抬头劝阻道:“爹、娘,别再吵了,那人是谁啊?”
肖九拙见儿子突发此问,不由觉得万分尴尬,回答道:“那是你表姑,是咱自己家人。”
肖令天真烂漫,听是表姑连忙撒开了母亲的手朝孙言重那里跑去,口中笑嘻嘻道:“表姑好,我叫肖令。”
孙言重怔了一怔,面色微软陪了一个浅笑,伸手要去摸肖令的脑袋。那肖雅君见了,猛地妒忌心起,冲上前去一把就将肖令拉到了自己身边。口中骂道:“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休要碰我儿子!”
可孙言重哪有半分恶意,肖雅君这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话,直教她又惊又怒。口中叱责道:“我只不过要与他示好,难不成当我还会与小孩子动手吗?却用你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你却连人家丈夫也惦记,谁知又会不会惦记人家儿子!”肖雅君冷笑道。
肖九拙见妻子越说越离谱,连忙上去低声劝道:“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你却还提这做什么?”
可肖雅君却还不依不饶,仍喋喋不休说着:“我们本就有婚约在身,明媒正礼嫁娶,她横插一脚,可不就是要抢人丈夫?”
“你还真是恬不知耻,我与表哥青梅竹马相识之久,远在你之前。若不是仗着那老不死的鹤仙老祖强订婚约,却以为有人愿意娶你这恶毒婆娘吗?”孙言重再不委曲求全,那积淤了十多年的怨愤,如今一口气全泄了个痛快。
肖雅君本就脾气刚烈,孙言重这一番话还正好戳中了她的软肋,新仇加上旧恨之下,顿时在心头激起千层浪来。口中怒喝一声,就飞身上前要与孙言重搏命。
肖九拙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急忙从身后死死抱住妻子,口中软言劝道:“此处却不是在自己家,不要乱来!”
“她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妖人打死了算逑,你却替那小贱人说话!”肖雅君奋力挣脱,但武功与丈夫实在相去甚远,全然徒劳无用。
但孙言重那边一听到这肖雅君骂自己是妖人,已然怒到极点,手中峨眉双刺抽出,就已经奔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