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自然不会客气,坦然接过大彪皮交给了钱金虎让,他收进包裹里去。口中还不忘谢道:“庞堡主黑白分明不愧是正人君子,我回去自当与圣公多美言几句,让他早日派人来相助庞堡主消灭阎罗殿那群贼寇。”
“这般自然是最好了。”庞鹰美滋滋道。心中想着,这大彪皮本就是人家的东西,却是不费什么代价换得万窟山的鼎力相助,当真是一笔好买卖。却不知,他这番可是当了一个冤大头,所做的一切都是给狄秋做嫁衣了。
眼看这一番插曲结束,众人又重新落席,复讨那神临教与阎罗殿的诸事。现在狄秋代万窟山允诺了会出手相助,大家心中自然有了底气。不禁想着,这万烛龙露面了以后,这讨贼大计会成什么形式。
“庞堡主,既然眼下有婆罗王撑腰,那我们行事自然更加有把握。只是还需推举出一个领头人,好安排具体事宜。否则,我们即便人数再多,也是一盘散沙,成不了什么气候。”温可风忽然言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头一震,忙交头接耳讨论起来。诚然,温可风说的在情在理,此番却不是江湖上寻常的比试寻仇,而是要对付阎罗殿,确实需要一个人做主心骨。
而这正教大典既然是庞鹰召开,他自然是最想做这头领的。可其他人却也不是没有相争之心,毕竟若是事成,江湖上地位与声望皆是唾手可得之物。这样的好事,谁又会自愿放弃呢?
庞隼见众人议论纷纷,赶忙第一个跳出来道:“我推举我大哥做这头领!”
可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却直吓得庞鹰不轻,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他自然是很想做这头领,但端的不能自己开口,否则这别人非说自己召开这正教大典铲除邪魔是假,沽名钓誉是真不可。
但庞隼这榆木脑袋哪里想得到这一节,只当自己是庞鹰的亲兄弟,自然要帮哥哥说话。
遂道:“二弟瞧你这话说的,我虽是召开这正教大典的主家,但我何德何能可以当此重任。在场之中能人皆是,我又哪有与诸位豪杰相提并论的资格?”
可大家心中却完全不把他这话当一回事,想着:你们一家人在这里唱双簧却还当我们看不出来吗?你庞鹰要想当这首领,只怕都写在脸上了,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紧接着,肖九拙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方才古兄说可以说动万烛龙先生出山,我想这首领的位置当非万烛龙老前辈莫属才是。毕竟论武功,他老人家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所以,我觉得这首领的人选,是该……”
“不对不对,肖大侠此言差矣。”仇困龙摆着手打断了肖九拙的话,“虽然万老前辈武功高深莫测,我等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对付阎罗殿,却不是武功高就能摆得平的。你想想十多年以前,不也是当世另外两大高手也参与了围剿阎罗殿的行动,到最后却还不是没有将其消灭干净吗?”
这温可风向来便与仇困龙不对付,听他这么一说,忙跟着反驳道:“你这厮说话却跟放屁一样,撇去武功高低不说,你要知道万窟山对阎罗殿的了解可是远在我们之上。单凭这一点,我们就该推举他老人家做首领。”
“你说谁在放屁,我看你才在放屁!”仇困龙大骂道,“消息这方面我等既然已经结成联盟自然可以共享,现在讨论的却是一个有领导大家能力的人物,却提这个做什么?”
眼看两人又争吵起来,庞鹰实在心烦不已,但却没了要制止的念头。心中想着:这万烛龙自然是做这领袖的最好人选,但他现在既然不在此处,那我却还有机会争上一争。
于是庞鹰心中一动,计上胸来,连忙言道:“既然大家商量不下来,那不如我们按江湖规矩比武拼招,决出胜负,谁能赢到最后,便推举那人做这首领如何呢?”
狄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悄声冲云眠霞道:“这厮却与那周明礼倒有几分相似之处,你觉得呢?”
“我瞧着也像,但却没周明礼那般胆大妄为罢了。”云眠霞也不禁点头。
那仇困龙与温可风方才还吵个不休,但一见庞鹰提出要以武功高低决出这联盟首领的位置一下便闭上了嘴,瞬间便把方才武功杰出不一定代表有领导众人能力的论调抛在脑后。毕竟这武功,在场的人人都会,但要说领导他人却就难说了。
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若是趁万烛龙不在场,通过这个法子取得这首领的位置,端的是一个绝好的主意。
但肖九拙却没有动这歪心思,听了庞鹰的提议,连忙反驳道:“这寻常事,按江湖规矩来办也算是个法子,但这讨伐阎罗殿却不是小事一桩,单论武功的话,却有失考虑。”
仇困龙见肖九拙不同意,只是冷笑了一声道:“肖大侠该不会是因为有伤在身,自知在比武中会不敌大伙儿,所以才口出此言吧?”
“呸,仇困龙,你却太高看自己了些,我丈夫便是受了伤料理你也绰绰有余。却当这首领的位置,你就凭你这点微末伎俩便能信手可得吗?”肖雅君见仇困龙出言不逊,当即高声骂道。
仇困龙被这一通话骂得,脸上一阵黑一阵白,就差把杀人两字写在那脸上,却又不敢发作。方才这席话若是肖九拙说的,自己还敢对呛几句,毕竟这鹤先老祖都说了自己不会出山,也不怕事后有人报复自己。但肖雅君却是那鹤仙老祖的亲生女儿,要是惹毛了她可就是另一番结果了。
肖雅君见仇困龙忌惮,被当面骂了一通也不作声,只当他怕了自己。正当他又想继续开口挑衅间,肖九拙却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臂:“夫人别动怒,没什么打紧的,大家只是商量而已,犯不着这般急赤白脸。”
那远处的孙言重见肖九拙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不禁心中有气。想来当年,自己与表哥尚且黄发总角之时,肖九拙也颇有英雄气概。现在娶妻生子年过不惑,反倒脾气磨得愈发没有棱角。要说这一切的根源,莫不都是这肖雅君的责任,不由得越看着肖雅君越不顺眼。
还见这神鹰殿中与会的众人,当属肖九拙威望最高,但他一人说话却也做不得数,其余人的心早就全奔着待会儿要如何在比武中取胜去了。
庞鹰心中算盘这时也打得噼啪作响,想着要是与这肖九拙不对付,那自己执意要比武决出这联盟首领的位置,却难得顺心如意。
便对着狄秋言道:“古兄对此事如何看法呢?比武的这番事宜,说来若是万老前辈在场定能轻易打败在场的所有人了。只是,我们既然已经有了关于阎罗殿的下落,还需抓紧行动才是,免得贻误战机,怕是等不及去请万老前辈过来了。”
狄秋听庞鹰这么说,心中暗骂他这老狐狸。眼下却连阎罗殿的老巢究竟在何处都还未弄明白,却要抓个什么紧,又怕贻误什么战机了。分明是怕自己打不过万烛龙,所以忙着现在就要通过比武来决出这首领的位置。
但转念一想,与其依肖九拙所言,捧那万烛龙做这首领,倒还不如便宜了其他人,毕竟万烛龙对这什么正教大典的事情现在还浑然不知。顿时,一个绝妙的计策陡上狄秋心来。
于是,忙出言道:“庞堡主的提议我觉得甚好,但圣公冕下现在既然不在此处,却也不该将他老人家就这么排除了出去。我想着,我既然也属万窟山的人,那便由我代圣公他老人家出战,不知庞堡主意下如何?”
“好!”庞鹰见狄秋同意,连忙竖起大拇指痛快道,“阁下既识大体,那我庞某自然答应。”
肖九拙见狄秋也同意了此事,不由地摇头叹气。暗想:自己师父既然请不出山,那他说话的分量自然就不够了。这古靖仇有万窟山和万烛龙在背后撑腰,端的显然是要压自己一头。其他人只怕也是认他更多,站自己这边甚少了。
肖九拙这般想着,酸溜溜地看了孙言重那边一眼。只见孙言重也在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于是连忙又别过了脸去,生怕妻子发觉了又要动怒。
“既然古兄愿代万老前辈出战,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这番比试要怎么个比法?”温可风喃喃道。
庞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似在想着什么,在他看来,没有万烛龙在场,肖九拙又有伤在身无法出战。这番无论怎么比,自己的胜算没有个七成也有个六成,又有何惧?
于是便反道:“温大侠觉得该怎么比呢?”
而这温可风倒也是个理智之人,虽然论武功他端的是不怕别人,但这首领的人选却不只有武功高就能胜任。就算自己能当上首领,若是武功胜人一筹,计谋上落了下风,尤是难以服众。若想要解决这个难题,非得在这比试上花点心思,以显示一番自己才智不可。
遂道:“庞堡主,我个人觉着这单比试武功并不足以决出这首领的席位。毕竟领导群雄去对付那阎罗殿不是一桩小事,除了高超的武功以外,还需有足够的智谋与魄力。所以,我提议在这比武之外,还需考校一下谋略方面的实力才更妥当。”
庞鹰细细思量着温可风的话,默声沉吟片刻,心中想着他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倘若阎罗殿当真那么好对付,那数十年前也就不会留下遗患了。
便冲众人说道:“温大侠所言确有道理,想来不管是神临教教徒还是阎罗殿的奸邪,个个都深谙阴谋诡计之道,可谓防不胜防。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等虽然武功上并不一定输他们,但要是遭见了什么鬼蜮伎俩,便难说都能一一应付过来。所以这考校谋略一事,我觉得可行,不知大家意见如何呢?”
与会的众人听了庞鹰的话皆频频点头。不过多比一番其他,也没什么打紧的。毕竟自己真要当上那首领,迟早也要担起这出谋划策的重任。倘若这时便输于人前,也好早点撂了这挑子。又何必手无那金刚钻,硬揽这瓷器活呢?
“庞堡主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武功好较高低,谋略却如何分伯仲呢?”这主意分明是温可风提的,但此刻仇困龙却一嘴也不提他,只顾着对庞鹰说话。
但温可风也不是吃素的,仇困龙一开口就已然晓得他要喷什么粪。忙抄起手边的金瓜锤喝道:“却急什么,先较了这武功再说其他的也不迟。我便打个头阵,你们谁要比试,便请出席吧!”
仇困龙等这一刻已经多时,便是庞鹰提出以武功见高低的时候,就盼着和这温可风打上一架,好挫挫他的锐气,报得去年奇兵会上落败之辱。
当即,也握着铁戟站了出来,当着温可风的面门一指:“既然你急着要输,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说罢,手中铁戟如龙,长刺而出,直奔温可风的面门。
“你们……”庞鹰眼看这温可风就急着要动手,正想出言相劝,可场中兵器交接的声响已然响成一片,彻底压过了他的嗓音。
这温可风与仇困龙本就是老对手,知他这铁戟不好对付,不敢怠慢了去。但瞧对方兵器搠至,手中忙回出一锤架开。紧接着,肥硕的身形朝着场中跃去,踏在地上震得众人面前的瓜果抖了一抖,跳出了盘外。
仇困龙铁戟生风连出数招,挥舞之间宛有力拔山河之势。但温可风更是了得,那金瓜锤少说也有百余斤重,在他手里却似拨浪鼓般运用自如。
两人拼杀之间,金铁交撞之音响彻整个神鹰殿。只见,一个手中运戟如龙,招式精巧,长进短出,身姿飒然:另一个铁锤若雷,运力磅礴,猛摆猛抡,威势骇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场中不断跳转翻飞。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难以暇接。
庞鹰坐在席上,不禁心惊肉跳,暗道这两人武功之高属实可畏,好在不是自己做他俩的对手。这番无论谁胜谁负,只要败者出局,胜者也耗费了精力,对自己来说总算是件好事。
还见场中,仇困龙铁戟倒挂金钩,捅向温可风的腹门。一戟长出端有迅雷之势,温可风身形阔大,本该中招不可。却一抬脚踹向那铁戟下头,将铁戟高高扬起。
仇困龙引手一团,抓着铁戟尾部一个招展。霎时间,一道寒芒从众人头顶掠过,激起一阵罡风。吓得肖雅君连忙压低了肖令的脑袋,口中骂道:“仇困龙,你却瞎了吗?要打他还是要打我!”
可这两人正斗到紧要关头,哪顾得上其他。仇困龙一戟舞来,暗藏后招,斜刺在温可风的足边,自己脚下一扭,借力踹将出去,使出一招“神龙摆尾”。
可这一脚踹来之际,温可风已经看破。金瓜锤伸入腋下,转过身去,头也不回便挡下仇困龙的凶招。但还未及喘息之间,左胳膊一扬,朝着抟身便还了回去。
仇困龙见势不利,连忙用手中铁戟一架,飞身出去,啷呛呛地一抖,又逼身挑将过来。温可风身形稍慢,未来得及回头,但身后劲风袭至,已然先知先觉。赶紧以金瓜锤撑地,身子下俯,一个翻滚躲开了要害。只是这一滚,却将那本属于自己的案几撞了个稀烂。
温可风被逼迫到此,已然怒极恨极,不禁性子发来,脚下运力一蹬,纵跃而出,双锤若电,飚发忽至,朝着仇困龙的胸口就要砸去。
这一招端的是要置人于死地,但此间两人都已尽平生所为到达极致,岂有后顾他想之说。狄秋见状,忍不住大喝一声:“小心呀!”
可这仇困龙端的艺高人胆大,哪里会懂什么“小心”,一个后仰弯腰,强行避开温可风的杀招,手中铁戟横在胸前,举手就用“开天落日”一式。
可惜,温可风手中铁锤未中,但后招却是未竭。仇困龙起招已慢,力发更是不及。一戟挥去,看似威胁颇巨,实则势头已然不足。只才一接招,便被破退数步,陷入危局。
狄秋此刻再不能忍,这仇困龙又不是坏人,倘若就这般死了,对讨伐阎罗殿一事岂不是巨大的损失?可当他就要站起身来上前去救人之际,却不料钱金虎却死死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江湖规矩,比武场上生死自负,各安天命,不由地他人出手!”
“怎么……”狄秋心焦如焚,正要道怎么能眼看着这人死去却袖手旁观?却听得场中噼里啪啦地一阵炸响。
温可风招式用毕,已占上风。正当双锤交夹,要砸扁仇困龙的脑袋之时,竟倏忽一缓。仅仅将对方头上发髻,打散成了一团。霎时间,簪子与介帻被击得粉碎,全落在了地面之上,乱发瞬间落了仇困龙满肩。
“着!”仇困龙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端的却是不惧。反倒借着这个机会,脚下倏忽扭转,“开天落日”之式立变“横扫千军”。既是解杀,又复还杀。
温可风惊讶之余,已然没了还手的余地。面对刃长数倍的铁戟,唯有运起浑身真力,将手中双锤递出,以护住要害。
但他却小看了仇困龙这搏命的一招,铁戟飞来的一瞬间,温可风端的膂力强悍如此,也被震得虎口迸裂,手中双锤锤柄亦被铁戟打作了两截。
神鹰殿中只听到“咣当”两声,温可风手中两柄金瓜锤先后坠地。仇困龙那铁戟在其奋力一击之下,也化作无数铁皮飞射而出。其中一片刚好刺入温可风的胸口,直带着他肥硕的身躯摔落在地上。
仇困龙此间已然杀红了眼,手中还强握着断去的铁戟还要冲上前去。一旁的孙言重见状,急忙抽出峨眉刺挡在了温可风的身前,口中喝止道:“胜负已分,休得再要伤人!”
仇困龙脚下一滞,这才恢复了神智,冲着温可风冷冷道:“你却当我这一年里什么也没做吗?那这一招“金杯献酒”我早就看穿了!等了就是今日,与你清算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