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见两人吵个不休,忽然低声怒喝道:“够了!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你知道你要真的与那些人动气手来,会有什么后果吗?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二小姐的安危,不要像个小孩子家那般任性了!”
这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下来,云眠霞立即就蔫了,一下扑入姜水心的肩头难过地大哭了起来。这下可好,倒是把季先生弄得手足无措。忙安慰道:“我……我说话是重了些,但也不至于……”
“呜……欺负人,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人……”云眠霞自顾着大哭。
小月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敢笑,心想这云眠霞怎的比自己还厉害,说哭就哭起来了,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小孩子还是她才是小孩子。
狄秋见云眠霞哭得如此伤心,不由地心软道:“云娘,别哭了。要不这样,我给你买糖葫芦好吧,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要吃糖葫芦吗?”
“这里没有糖葫芦……”姜水心责备地看了狄秋一眼,长叹道。
狄秋挠了挠后脑勺,只好又道:“那等我们出去以后,我再给你买好吗?我答应你,一定让你吃个够。给你买五串,不……十串!”
“你说的……可是真的?”云眠霞好不容易稍微歇了一些力气,仍是不住地啜泣道。
“真的真的,我绝对不骗你。”狄秋满口答应道。
云眠霞这才红着眼睛,离开了姜水心的肩头,一把挽住狄秋的手臂:“你可要说话算话,要是敢骗我,我就……不……我就让我师父好好教训你!”
狄秋摇了摇头,心道:真像个小孩子,却不知她师父怎受得了她这个模样。回想起当初在晋州城初见她的时候,多少还算正经,怎的这趟重新见面以后,却变得如此任性,甚至比吕杏儿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眠霞抽了抽鼻子,脸上都是泪痕。狄秋看着有些心疼,之后轻轻为她拭去。看着样子,那十串冰糖葫芦是绝逃不掉了,出了这机关城后,自己是非买不可了。
经过方才的一阵骚乱,人群又重新安静下来。蒋涉猎又继续冲众人言道:“方才那位姑娘所说大家也都听见了,剑的轻重、坚韧、长短都各有讲究,若要将剑使得出神入化,那自然要寻得最为趁手的才行。这一点,即便是我们持奇兵之人也深谙其理。这世上无论是常兵还是奇兵,都需要有与之对应相匹的招式。而我们奇兵之所以能强过常兵,正是因为那常兵将招式练至化境,却也只能对付寻常招数。对付我们奇兵者,只能由挨打的份。正所谓奇兵之道,但凡是克敌制胜之法,便无所不涉,无所不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
蒋涉猎一番言毕,狄秋不禁心中暗道:好一个常兵面对奇兵只有挨打的份,若是这奇兵当真天下无敌,大家早就都去练来伴身了。何故,现在武林之中持奇兵者寥寥无几,而常兵却还是占了主导地位呢?这话说得也未免太满了些。
回忆起当初言厉与戚成海的比试,若不是戚成海巧言相激投机取巧,言厉也未必会输给他。那星剑十三变的厉害,只怕是这蒋涉猎还未曾领教过。
而狄秋身旁的季先生听到此处,却是微微颔首颇为信服蒋涉猎的话。他那条可硬可软的马鞭就别在腰间,说来为了驾驭这柄兵器,他也是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与精力。是以,对这奇兵之道也是颇为推崇。
蒋涉猎说完剑之后,众人还当他要将那十八般兵器一概介绍一番。却忽听他话锋一转,道:“本来,这奇兵会上所要展示的兵器该是压轴出场。但今儿个,老夫斗胆要破一破这规矩,现在便让大家一饱眼福。”
人群中一片哗然,历来这奇兵都是在比试过后最后亮相。唯有胜者,才有取握试用的机会。不过,毕竟这奇兵与普通兵器不同,武艺高超者未必可以试得随心所欲。因为这人在挑选兵器的同时,兵器亦在挑选人。是以,只要胜者不愿取用,亦可以让于他人。
此番,蒋涉猎既然要在这时便展示他所带来的奇兵,便意味着要将此次的比试添一把火了。那些本就跃跃欲试之人,若见到这柄传说已久的奇兵,只怕斗志定会更盛。
“抬上来!”蒋涉猎大手一挥,终将身后背着的双手露了出来。
狄秋定睛一看,只见他那双手十指之上都戴着黑铁指套。每一根手指都伸出一条钢索与手腕处的手环相连,其中似乎藏了机括。而指尖处,指套的头部削成了尖爪,更是锋芒毕露,寒光凛凛。也难怪这蒋涉猎双肩肌肉高耸,想必定是练这对兵器所致。
不多时,几人再蒋涉猎的吩咐之下,很快便抬上一个半人多高的立柱。立柱之上覆着黑布,只能瞧见里头的轮廓,却瞧不见这柄奇兵的真面目。
蒋涉猎抓住黑布的一角用力掀开,口中高呼道:“大家请看!”
随着黑布别揭开,总算露出了这柄传闻已久的稀世奇兵。一时间,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
这柄所谓的奇兵不过是一柄剑而已,但要说是剑,却又不完全是。剑身立在剑架之上,看着像是一个立柱,长短尚可,剑身宽窄亦是中庸,谈不上也何特别之处。
唯一一点,便是这剑身上下洁白,瞧着不似钢铁所铸。浑身更是坑坑洼洼,布满无数的凹陷。似一把久经风霜,有过无数次战斗的老兵器。
有人不服道:“你这把算哪门子奇兵,不过是造型古怪了些,横竖也只是一柄剑罢了。”
“哈哈哈……”蒋涉猎似早已料到有人会这样说,从容不迫道,“诸位有所不知,此兵器看着是丑陋了些,但其奥妙之处却不在起外形之上。若是不信,便请推举以为英雄上来取握一试便知分晓。”
众人一听,只当这蒋涉猎在故弄玄虚,这不过是一柄外形独特的剑,取握一下又有何难呢?于是当即便有几人走出人群,要上前尝试。
蒋涉猎毫不吝啬,让开身子冲那几人道:“老夫话说在前头,若是驾驭不了,还请即刻罢手的好。切记不要逞能强握,否则后患无穷。”
几人皆是讪笑,不过是一柄剑,难不成它还会吃人不成?当即便有一人上前去,一把握住剑柄。正当要取下剑架之时,却忽然整个人不住地颤抖起来,转瞬间手中已然松开连退数尺,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震了开来。
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中暗道古怪。这分明只是一柄寻常剑而已,怎的自己却连握也握不住。
蒋涉猎心脸上堆笑,似对这结果十分满意,又冲其他人道:“诸位,也不要愣着了,且都上手一试吧。”
其他人,见第一个上前去握剑之人稍碰即松,已是满腹狐疑,不敢轻举妄动。但自己都已经站了出来,这时要临阵退缩却太拉不下脸了。
犹豫再三,总算又有一人鼓起勇气走到剑架一侧。口中道:“在下褚天明,斗胆一试!”
“好!褚英雄且动手吧!”蒋涉猎道。
众人见褚天明身宽膀阔,背上还背着一柄双刃大斧,瞧着是个气力十足之人,若是他出马这下应该没有问题。
褚天明敢现身出来尝试取剑本就为了取笑一下蒋涉猎在那里装神弄鬼,毕竟一柄剑能有什么稀罕之处。若是有机关暗扣,也藏不下这方寸剑身。但见第一个尝试取剑之人,不过稍微一碰便就败退,也是不敢轻视。
上来便运起内劲,用力一把抓住那剑柄。霎时间,一股磅礴无伦的力量从手臂上蹿入他的穴道,剧痛之感呼啸而至。
褚天明也是浑身一颤难受已极,但兀自强撑着,要将这剑拔出。但剑尖才离半寸,却又跌了回去,身子亦是被震开数尺。他低眼一瞧,只见手掌之中一股焦臭,黄黑一片,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般。
“怪哉怪哉!”褚天明喃喃道,“这剑当真奇了!”
方才从人群中站出来要尝试取剑几人围拢一观,也瞧见了褚天明手中的伤痕,亦是惊诧万分。一人忍不住冲蒋涉猎道:“你这剑的剑柄上是不是涂了什么毒物,否则怎会无端伤人?”
蒋涉猎忙道:“阁下错怪了,若是这剑真涂有毒物,那去年的话事人又怎会不知呢?更何况,老夫压根不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
“哼,有没有做那自然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我黎元成又如何得知!”
蒋涉猎听了这话,却是不气不恼,又是一笑:“既然阁下有所怀疑,那我便打消诸位的顾虑。”说罢,让人取来一盆水,从头到尾淋在那柄剑上,口中又道:“这下,无论什么毒物也都该洗净了吧?若是阁下还有疑虑,亦可以在手上裹上纱布尝试,老夫也没有意见。”
黎元成瞧见蒋涉猎如此有恃无恐,心中疑虑更盛,但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其中有何破绽。便道:“这可是你说的,下一个便由我来取剑!”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将自己的手掌裹住。心道:这样就算再怎么厉害的毒物,也无法伤到我了吧。我倒要看看,这柄剑到底有什么古怪!
可当黎元成才踏前半步,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口中道:“黎兄,我这里有一颗百花解毒丸,能解百毒,你且服下再去一试,这样便十拿九稳了。”
黎元成错愕地回过头,看着拉住自己的那人手中递过来一颗碧油油的丹药,口中讶异道:“你是百花谷的人?”
“在下不才,正是百花谷的少谷主朱谦。”朱谦道。
黎元成点了点头,淡淡道:“久仰了,但这百花解毒丸甚是珍贵,朱兄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自己能应付一二。”说罢,甩开了朱谦的手就要上去取剑。
朱谦见黎元成不领自己的情,只好讪讪收回了百花解毒丸,立在一旁等着看他取剑。
黎元成的手掌裹地严严实实,口中屏气运力一握。哪知这柄奇兵却是如此厉害,方一触碰便有排山倒海的剧痛席卷而来。黎元成大惊失色,赶忙催动真力要去抵御,哪知那股剧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陡然加重。
但算起来,黎元成握剑的时间却比褚天明还要长了不少,剑尖抬起的距离也长了半寸。殊不知,一旁的蒋涉猎见状却急忙冲上前去,朝着黎元成的手臂运力一抬,将他的手与剑柄分开。
黎元成顿时口中哀嚎一声,口中出了一口浊气,虽然握了许久却也没有将剑取下剑架,更是较之前两人还要不堪,直接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朱谦见状急忙上去扶住黎元成,口中冲蒋涉猎骂道:“你忽然出手做什么?若不是你干扰,黎兄说不定就取下来了!”
黎元成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水。手中裹着的手帕中央也如褚天明一样黑黄一片,发出恶心的焦臭味。但听到身旁朱谦为自己说话,却赶紧打断了他,对蒋涉猎道:“朱兄错怪了,方才先生出手是为了救我,若不是先生,黎某纵然舍命去取也是无法成功的。”
“黎兄,你怎的会这样说?”朱谦骇然道,“方才明明已经……”
黎元成没有理会朱谦,而是缓缓站起身子,冲蒋涉猎抱拳道:“方才是黎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剑上确实没有毒物,黎某才疏学浅,让诸位见笑了。”说罢,又朝众人拳还礼。
季先生见状,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所谓知耻近乎勇,兄台也不外乎一位君子。”
云眠霞在狄秋身旁看得起劲,悄声道:“你不是精通毒理吗?能不能看出什么猫腻来?这柄剑可当真奇怪得紧呢。”
狄秋苦笑道:“我又从哪里知道我精通毒理了?我只不过在一本书上了解过一二罢了,连入门也勉强算不上。再说,这剑上压根就没有毒,即便用从毒理的角度,也无从解释。”
“此话怎讲?若非剑上有毒,那这几人取剑的时候怎么会出现如此情况?”姜水心疑惑道。
狄秋只好耐心解释说:“方才你也都看到了,那黎元成还将手帕裹在了手掌之中,避免了肌肤与剑柄直接接触,却还是与其他取剑的二人一样中招。可见即便是剑柄上有毒,也不会是通过肌肤生效的。况且这几个尝试取剑之人,都是一触摸到那柄的剑柄,身上立刻就出现了异样。依我薄见,世上还没有一种触肌激发的毒能见效如此之快。反过来推想,若是当世真有这么厉害的毒,别说是用手去触碰,就算是站在一旁也会被其散发出来的毒性所波及,毕竟这毒物本身就有极强的挥发性。既然蒋涉猎敢站得如此之近,那自然可以排除这剑柄上有毒物的可能了。”
狄秋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几人都听得心服口服,但云眠霞却还止不住道:“那若是这蒋涉猎提前服下了解药,那又如何呢?”
狄秋只是摇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依我看除非亲身上阵去摸过,否则单是在这里看,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阿和公子,倒是个务实之人,比那些侃侃而谈的子弟却要好多了。”季先生赞许道。
还见场地中央,一行出来的六个人,已经有四人败下阵来,只余下朱谦还有一位其貌不扬的女子。说来有趣的是,这名女子虽然易了容,容貌却依旧毫无特别之处,算是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了。
朱谦见到黎元成认败,只当他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冲蒋涉猎道:“先生我们六人出来取剑此时已经四人败退,那接下来我想要问一个问题,不知先生口否答应呢?”
“问题?”蒋涉猎饶有兴趣地看着朱谦,百花谷在江湖上算不是什么名声显赫的门派,但其家传的炼药制药之法却是驰名武林。便是当年红丸国立国之际,也曾为天临教的教主封步寒帮上过大忙。听朱谦这么一说,蒋涉猎顿时好奇心大起,想要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朱谦道:“这柄奇兵既然能为先生所获,那自然又过一番奇遇才是。这故事原委如何还请先生告知一二,我辈也好从中获取一些取剑的法门。”
“好!不愧是百花谷的少谷主,果然才智过人。”蒋涉猎赞道,“也难怪朱少谷主也不易容,坦然相见了。”
“不敢当,虽说我是百花谷的少谷主,但本领却不及家中长辈万分之一。此番来参加机关城的奇兵会,也是来开开眼界,增长见识罢了。若不是沾了我爹的光,江湖中人也不会知道有我这么一个所谓的‘少谷主’了。”朱谦道。
蒋涉猎微微颔首:“朱兄过谦了,不过朱兄所言确实合乎情理。想必大家也一定想知道这柄奇兵的来历,我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黎兄、褚兄,若是在我说完以后,想到有何破解之法,也不妨再试一次。”
褚天明既然已经失败过一次,又如何拉的下脸再去试呢?便抱拳道:“我既然失败过一回,那便说明是我技不如人。又何须再试呢?还是待会儿再向先生讨教手头上的功夫吧。”说罢,便转身挤入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