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说什么？”身后的一个衙役听了她的话，有些意外道：“怎么会是她……”
“我曾经见过她的画像，应该是没看错。”程心宁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句，便不顾衙役们各异的神态，径直走到了那具尸体面前：“来个人，将她背回民事院吧。”
虽然她面上算得上是波澜不惊，但在内心深处，她也不禁为这位女子的悲惨命运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人，若是她果真是那被掳来的小媳妇，那还真是有些可怜。”衙役也叹了口气：“不过小的也能理解她，毕竟她一个妇人家，被外男掳走无疑是失了清白，她家男人还因为她被打残，便是她哪天被救了下来也没脸面活着了，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自己明志。”
程心宁被他的话说的心中有些憋闷，然而她也心知这个时代的人多半抱有这样的想法，只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在旁边看着两个衙役一脸痛苦地收拾尸体的时候，程心宁突然想到了什么，补了句：“对了，你回头去大理寺借个仵作来。”
“啊？”衙役眨巴眨巴眼，试探道：“大人的意思是，她不是自杀的吗？”
“我也不能肯定。”程心宁的目光停留在尸体那张面目狰狞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从外表上看，她的身体上除了脖子处的勒痕之外，的确看不到任何其他伤口，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推断这是他杀。
但联想到这些土匪的做派，程心宁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无论如何，多查验一番总没有错。”
她既然下了决定，那衙役便不再吱声。
“再着个人，下山一趟将她的死讯告诉……”
程心宁原本想说的是将这女子的死讯告知她的婆婆和丈夫，但不知为何，说到一半时她便停下了。
一种巨大的悲悯感裹挟住了她的心，让接下来那半句无以为继。
儿子半残，儿媳自杀，那位颤颤巍巍的老婆婆又要怎么继续她的人生。
过了很久，她才道：“算了，等仵作查验完尸体再着人去通报吧。”
直到细细地收拾完尸体，程心宁依旧没有见到那土匪本人的踪迹。
他们这趟前来的主要目的，正是为了带走那位土匪，若是来一趟连他的人影都没见到，岂不是要无功而返？
是自己果真来的太“巧”，正好撞上了他不在家，还是另有原因……
“大人，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是直接回民事院吗？”
程心宁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你们俩带着尸体先回去，我去找一趟这里管事的人，问问这匪徒的行踪。”
那两位衙役应下了，然而他们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拐弯，外面突然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一个人。
“程小姐，程小姐，我们抓到人了！”
那人冲到程心宁的面前，程心宁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要求留守在村外的恒亲王府侍卫。
原来这帮侍卫被留在村镇外面后，为了不引起村镇进出之人的注意，便由整化散，潜伏在了村镇外的小树林里。
好巧，不巧的是他们还没潜伏多久，从小树林的另一头就跌跌撞撞地走来了个熟悉的身影。
作为训练有素的侍卫，他们早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功课，对于自己此行需要抓捕的人，更是提前便在记录先前山匪归顺之事的卷宗中查阅到了此人的长相。
因此他们一发现了那土匪吧，便默契地做了手势，趁他不注意之时一举上前，将他生生擒住了。
“我们抓住他之后，发现他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身上也散发着一股臭味，经过盘问，他说他这几天都在妓……青楼里喝花酒，喝到现在身上没钱了才回来。”
那侍卫有条有理地向程心宁报告了一番。
“你们做的很好。”听闻那匪徒被抓住，程心宁松了一口气：“直接将他押上马车吧，我们也直接回去。”
等到回了民事院没多久，程心宁派人去大理寺借的仵作也到了。
比起很久之前，大理寺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态度，如今他们确是听话的很，连推辞都没推辞一下，直接让他们最有经验的仵作赶过来了。
然而，那位仵作在那女子的尸体前查看了半晌，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大人，据在下的经验看，这女子的确是自杀的。自杀时间大约在三到四天之前，且这具尸体应当是从自杀后到被发现以前一直没有被动过，因而各种细节都保留的很完整。”
程心宁点了点头。
真不知道她是应该说这女子懦弱还是勇敢好了。有勇气面对死亡，却没有勇气带着羞辱继续活下去。
她终究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衙役道：“既然死因已经明确，那么就拜托你再去一趟岑山，将消息告诉她的婆婆吧。”
“对了，再记得请她三日之后前来参加判决。”
……
三日之后，判决按时开启。
在正式开始判案的一个时辰前，程心宁便带着流云和袭香赶到了民事院。
才喝了几口茶的功夫，就有衙役来报：“这几日那犯人颇为不服管教，还与同一间牢房的其他犯人打了一场，因此后面就将他单独提到其他牢房住了。”
程心宁倒是并不意外：“土匪出身，百无禁忌，这几日估计是他这辈子过的最憋屈的日子了。”
“除了动手伤人之外，他还……”
“还什么？”程心宁皱眉：“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还在牢里大声叫嚣些不敬之词，还说咱们不敢将他们怎么样，因为他们有‘大人物’撑腰，等他出去之后，他一定将整个民事院是人都杀了……”
还真是狂妄的很，他便这么笃定自己不会拿他怎么着吗？
程心宁咬了咬牙，想起宋异洲之前对自己说出的那番话。
她不傻，政治上的权衡她都懂，但却还是不愿为了那些东西颠倒黑白，让那些求助于她的人蒙冤，让好人枉死……
她在内心剧烈的冲突之中几乎要将嘴唇给咬的失去血色。
也就是在此天人交战之时，门外一阵车轱辘的响动声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程心宁将目光投向门口，那是一张斑斑驳驳的老旧木板车，轮子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把手也因经年累月的摩挲而光滑泛白。
然而让人震惊的并不是板车本身，而是拉着板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