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乐瑶来说,长生就是阮阮。
而阮阮,是会害帝君万劫不复的灾星,所以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悲哀着帝君对青鸾仙子的那份情,却又更悲哀着自己的一生。
即使帝君对青鸾仙子如此深情,她也放不下她对帝君的感情。
即使帝君也要阻止她,她自己也不能放任帝君灰飞烟灭,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阮阮…她要不能让人发现她还活着,而最好的保密方法是,秘密消失于世间。
看着乐瑶凭空召唤出来的冷剑,长生害怕的哆嗦着身体,她知道,眼前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真的是要杀了她。
她想……命轮真的不能逃避吗?
她终究还是要在十九岁生辰之时死去。
千钧一发之际,小白忽然变幻成神兽叼起长生,扔在自己的背上,风驰电掣,御风飞快的逃走。
乐瑶快速的追逐着,长生伏在小白的背上,紧紧抓着小白脖子上的绒毛,惊慌发抖着,而后仅剩的一道魔印忽然亮了起来,泛着诡异的幽光。
身后传来乐瑶的声音,小白加快速度朝着都灵山的方向,奔驰而去。
可小白终究因为要顾及着长生,而没有能躲过乐瑶的追逐。
乐瑶大喊着:“去死吧!”
她高举着寒剑朝着小白和长生劈了下去。长生和小白摔倒,长生在地上翻滚了几番,却因为有小白护着,尽管灰头土脸,也没有丝毫伤痕。
小白的毛发沾染上红色的鲜血,他悲切的呜咽着,无力的大脑袋拱着长生,让她快点逃走。
可长生如何能逃走,她不能丢下小白在这里等死。
眼睁睁看着乐瑶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来,长生忽然不那么惊慌了,她虽然害怕,却不想刚才害怕的失去力气。
长生猛地将小白护在身后,瞪着乐瑶说道:“你别杀它。”
乐瑶冷笑着看着长生,闪烁着寒光的剑指着长生,不屑的说道:“你能拦得住我吗?”
长生目光坚毅的盯着乐瑶,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让乐瑶不要杀小白。
可这样一副善良的模样,却深深刺痛了乐瑶最紧绷的神经,她愤怒的对长生怒吼着:“我最讨厌你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随时随处装的楚楚可怜。这里只有你我,你装给谁看呐?”
乐瑶神色癫狂的看着长生,剑尖抬起长生的下颌,愤怒的说道:“阮阮,若没有你,东极上神还是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上神……帝君也依旧荣扰,我也不会被他厌弃,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长生睁大了眼睛,眼眶全是红色的血丝,她脑子嗡嗡的响着,忽然顾不上眼前的剑尖,失控的喊道:“我不是阮阮,我不是……我不是……”
声音尖锐而刺耳,甚至都破了音了……
乐瑶冷笑着将剑刺进了长生的胸口,脸上带着狰狞的满足感。
长生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的长剑,却没有鲜血的留下,反而什么感觉也没有。
乐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不敢相信的看着长生被一剑刺穿还不死,她忽然发疯的捅着长生,没有章法,没有仙法,只是用剑胡乱的刺着长生的身体。
身体上的疼痛让长生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音,小白悲愤的站了起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向乐瑶,仰头长啸。
这一声愤怒无力的悲吼,惊动了紫宸宫安置灵犀的帝君,也惊动了奉命前来捉拿魔物的无虚真君和天兵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色的魔气像是一堵厚重的墙壁,立在长生的身后。
她衣衫破碎,头发披散着,已经痛到无感,只是目光绝望的念着,她不是阮阮……
无虚真君先一步赶到都灵山口,看着身后萦绕着魔气的长生,错愕的开口:“阮阮小姐?你竟然没有失踪?”
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魔气,无虚真君忽然脸色一沉,指示天兵们将长生抓起来。
忽然一道神光闪过,将天兵和元瞳都击飞了出去。
帝君落在林默身边,看着她此刻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无虚真君和帝君到底说了什么,长生听不清楚了,她只是怔怔的看着忽然出现的帝君,喃喃的问道:“你……也想杀我?”
帝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在救你。”
长生虚弱的冷笑:“你也想杀我,救阮阮回来。”
“你就是阮阮。”
“不,我不是!”长生激动地大喊,尖利得几乎破音,脚下向后退,离魔气更近。
身后无虚见状,转头喝道,“愣着干什么?将她擒下!”
话音落,乐瑶等人杀气腾腾,一拥而上。
“滚开!”帝君骤然挥袖将他们击飞,无虚重重摔倒在地,怒喝道:“帝君,您疯了!”
帝君面色冷肃,好似含了万年冰霜,趁这个空档,魔气忽然窜起,犹如蜘蛛网般猛地向长生袭来,却被帝君又一道蓬勃仙力死死镇压。
前方的黑暗里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小丫头!快进来,快到本君这里!他们都要你死,他们都要你死,快到本君这来!”
长生倒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四周,只觉得刺骨的冰冷。
帝君抬头看了眼渐渐亮起的天空,转头深深看向长生,带着一些恳求,缓缓道:“是什么护你至今?李翊给了你什么?把它给我。”
长生眼神怔愣,眼角一行泪滑下:“给你了,我就会死的……你要杀我吗?”
帝君张了张口,嗓音沙哑,他似是想要说服自己,再一次缓慢道:“你就是阮阮,你的亲人、朋友都在天宫等着你团聚……这是救你的最后机会……”
长生凄然一笑:“你呢?也在等着团聚吗?”
帝君顿了顿,死死的攥紧了手:“我在等你,我的侄女。”
长生木然的看着帝君,这一刻她忽然想要痛哭想要嘶喊,想要疯狂的扑上去抓住帝君的衣领,拽着他让她看看自己是谁。
但到最后,她只是撇开头,有些哆嗦的笑了出来,带着眼泪,浑身颤抖得牙尖甚至撞上了嘴唇,但她根本感觉不到了:“不是我,你等的不是我,你明不明白?”
长生爬起身来,“我叫长生。”
她的眼泪缓缓落下,“我有父有母,有家人有朋友,我父亲叫李重山,是朝廷的官员,我母亲姓杨,我祖母姓高,我有妹妹,她叫李悠宁,她不喜欢我,总是欺负我,但我从没有真的与她生气……”
长生泪如雨下,哽咽着:“我今天十九岁了,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记在心里,怎么就是假的了?怎么就是一个劫了?”
帝君心如刀绞,却说不出一句话。
长生抬起婆娑的泪眼看他:“你要杀我吗?你想要我死吗?你们所有人来到我身边的每一天,都是在等这一天吗?”
太阳就要出来了,金色的光隐隐从地平线下露出头。
帝君看着泪流满面的长生,心痛得无法克制,他喉头干涩,几次张口,仍道:“阮阮,听话——”
帝君的话好似刀子般,瞬间刺穿长生的胸口,她与他靠的极近,可是却觉得这个男人已经远远的弃她而去了。
长生笑着,眼泪却不断落下:“你们所有人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一个阮阮……你们可曾看过我呀,可曾爱过真正的李长生吗?”
长生声声泣血,如同含着灭顶的哀痛,随着话音落下,她耳后魔印一闪,顷刻间消失殆尽!
刹那间,魔君好似被人扼住咽喉一般,发出痛苦的惨叫!
响彻整座都灵山!
长生耳后的魔印,只剩下最后一道,极浅的,好似就要消失一般,太阳腾的一下跳出了地平线,光芒普照,一点一点向前推进,向着都灵山,快速而来。
帝君骤然回头,面色焦急:“阮阮!来不及了!”
长生在他面前笑开,笑得越来越美,越来越灿烂,轻轻将手贴合向自己的额头,语气低喃:“好,好,好,你们所有人都想要的,我给你们。”
她倏地闭上眼睛,猛地嘶吼一声,一颗荧光闪烁的命珠,出现在她的手中!
众人都在刹那间怔住,那一刻,所有的伤瞬间回到了长生的身上,她摇摇欲坠,她支离破碎,她痛到说不出一个痛字!
阳光缓缓推进,照进都灵山的山腹之中,眼看着就要来到此地,帝君缓缓伸出手来。
长生凝视着他,“你记住,我永远都叫李长生。”
最后一句话,长生说得轻而缓,像是一声幽远的叹息,一场巨幕落下的平淡告别。
帝君微微瞪大了双眼,失声道:“长生!”
长生已闭上眼,将命珠放到帝君手中,她耳后仅剩的魔印突然破裂,犹如一团烈火瞬间灼烧起来!
伴随着帝君痛彻心扉的大吼,魔君突然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嚎叫!
“妹妹!妹妹!”不远处,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来。
李翊满身鲜血,踉跄着扑过到她身边,“噗”的一声,长生却已化作飞灰,消散在天地之间!
“妹妹!”李翊顿时发出一声悲怆的嘶吼,扑倒在地,想要将那些飞灰拢住,却只能徒劳的看着它们消失,“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要珍惜自己,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你答应过的!”
漫天飞灰缓缓消散,飞舞着,缱绻着,带着对人世的所有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