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心事多的时候，人最容易喝醉。
路边摊的烧酒并不烈，但几杯下肚后，秃鹫已经是昏昏然飘飘然了。
“老袁，再来一瓶！”秃鹫晃着手里的空酒瓶，朝着正在摊前忙碌的老头吼道。
老袁的嘴咂了咂，拿起抹布擦了擦手，走到了他身边。
“小子，差不多了，再喝怕出事。”他叹了声。在曼德城大街上，敢这么称呼秃鹫的，估计也就他。
其实他也不敢，但秃鹫坚持，他慢慢便也习惯了。他和秃鹫的感情，源于这个路边摊，源于饥寒交迫的夜晚，他好心送出的几碗面。
“拿酒，别废话！”秃鹫怪眼一翻，瞪着他喝道。
老袁这才发现，秃鹫的脸上还裹着纱布。
“你这伤？”他没动，一脸担忧地问道。
“喊你拿酒，你他么聋了啊！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破摊！”秃鹫仰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口水星子喷了老袁一脸。
老袁叹了口气，转身取来一瓶酒，放在了桌上。
“小子，不要怪我多嘴。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外面来的人都不安好心啊，你可别一直犯傻了！”老袁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
城中发生的火拼，曼德城警方至今还没查清是哪些团伙，又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想查清楚让自己难受……但秃鹫带着人和秦辉火拼的消息，在街巷街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老袁与秃鹫关系不一般，所以早有好事者把这劲爆的消息告诉了老头。
老袁心里于就琢磨开了，凭着自己几十年的阅历和在街头的见识，他觉得秃鹫继续这样下去，早晚是死路一条。
曼德城之虎仁义，可以放过他一次两次三次，但秃鹫如果始终站在他的对立面，早晚会死于非命。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番话。
当然，若不是秃鹫喝多了，他恐怕也没胆子说，人活得越久见得越多，越是惜命。对底层的人来说，平安是福，祸出口出的事要少干。
酒醉心明白。
秃鹫听了他的话，眼中闪过一抹悲色，拿起瓶子拧开，仰起脖子就是一通灌。老袁摇了摇头，回到了摊前，继续做自己的事。
街上，走来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带着檐帽的男子。他来到面摊前，点了些卤菜，要了瓶酒。
正把卤菜装盘的老袁，见那客人坐下，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面摊前的桌子空着几张，那客人偏偏和秃鹫坐到一桌。那个浑人本就喝多了，这要是发起火来，才来的这位客人怕是凶多吉少，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老袁急忙端着盘子提着酒瓶冲了出来。
“先生，这里有人了。你看，那边空位挺多，你要不要换个位置？”他苦着脸说道。
“这儿就挺好，酒菜放下吧！”马德旺微微一笑，指了指桌子。
“可是……”老袁犹豫着，心里是真着急了。
这个摊子，这些年很太平，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秃鹫关系好，从不会有人来找事。
但今天来的可是秃鹫啊，而这位大爷偏偏又喝高了，真要出事谁也帮不了他，也救不了这位客人。
“一个人喝酒挺无聊的，我陪陪他。”马德旺抬手，示意老袁不要再说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秃鹫虽然有些飘，但并不糊涂，他起抬头眯着醉眼问道，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的样子，也确实是吓人。原来的伤疤，加上染血的纱布，很是可怖。不说他的身份，单就这样子，就能吓走旁边的人。
可是这个人居然主动坐到了他边上，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还他么说要陪他喝酒……这来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我当然知道。你就是曼德城之虎的手下败将，嘉兴科技的幕后老板，YBC矿业伯爵大人的打手，赫赫有名的秃鹫叶天南叶兄嘛！”马德旺一脸嘲讽地说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秃鹫身子一震，眼中凶光大作，直勾勾地盯着来人的帽沿，竭力想要看清那张脸。
同时，他的右手悄然滑下，落到了腰上，握住了枪柄。
“你最好别动。桌下有把枪瞄着你，我保证自己出手的速度比你快很多倍。”马德旺右手拿起筷子夹了片肉送进嘴里，看着秃鹫悠闲地说道。
他的悠闲，让秃鹫胆寒。
“你若不信，可以假装捡筷子低头看一看，这样我们或许会聊得愉快一些。”马德旺边吃边说道。
秃鹫变腰扫了脸，起身后面沉如水。
“你想做什么？”他颤声问道。除开秦三站在他面前举刀那一次，这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胆寒了。
“和你谈点小生意。”马德旺微笑道。
“你要什么？”知道他不是来杀自己的，秃鹫心中稍安，定神问道。
“我要嘉兴科技的所有资料。”马德旺说道，“当然，不是表面上的那一套，我要的是，真正的资料。它应该包括嘉兴科技和YBC之间的所有往来账目，嘉兴科技从事电信诈骗的数据……等等。”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秃鹫的头上，让他整个人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那把枪能要他的命。
而这个人要的东西，能让他死几百次，而且死法不带重复的……
“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你拿到手，也得死！”他颤声问道。
对方有备而来，把他的情况调查得如此清楚，一来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今天的事恐怕难以善了了，秃鹫心中悲叹着，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应付，心中祈祷着自己能跑过此劫。
“生死的事，你不必操心。我是情报贩子，有人出钱，我自然就得设法办事。你要想活命，就得答应我的条件。”烧酒下肚，酒意上涌，马德旺说起话来越发的洒脱。
重回曼德城，是他的选择。继续完成未完的任务，则是一种神圣的使命。他的人离开了警队，但这个职业赋予他的使命感尤在。
赵乐天说得很对，他天生就是战士！
只要战场需要，一声召唤，他就会提着脑袋上。
只是这一次，面对死亡，他却有着深深的恐惧，因为他很多年没有听过女儿亲热地叫一声爸爸，没有给过躺在病床上的爱妻一个温暖的拥抱。
若不得，死不瞑目，有些情感，大底就是这样。
他要活着回去！
他要做个好父亲，做个好丈夫，重新为她们撑起一片天！
事情，就从眼前的秃鹫开始吧……
“我这条烂命，你真想要，现在就可以拿走。”横竖不过死，秃鹫一咬牙关，恨声道，“反正老也活腻味了。想从我手里拿到资料，嘿嘿，门都没有……”
说到最后，他歪着头咧着嘴笑了起来，笑得很狰狞，带着绝望的愤怒和疯狂。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马德旺讶然道，“我只是怕你要我的命，才拿把枪对着你。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今天来是和你谈生意的，生意要真谈不成，我生气了再杀你也不晚啊！”
你他么真不要脸……面对这样的威胁，秃鹫除了恐惧外，还感觉万分蛋疼。
“生意？”他皱眉，“怎么谈？难不成，你认为我会把嘉兴的资料卖给你？”
马德旺看着他缓缓点了下头：“我觉得你会。”
“哦？”秃鹫冷笑，“不，我不会。我要是这么干，我会死得更惨。”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谈？”马德旺说道，“如果你听完后还是不想和我做这笔生意的话，我立马拍屁股走人，咱们就当没有见过！”
马德旺说完，收回了桌下的枪，展现出了自己的诚意。
秃鹫长长地喘了口气。他细细地琢磨着马德旺的话，觉得他的提议，对他来说应该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好。”他点头，沉声道。
夜幕降临，金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酒店中。
他的身上血痕斑斑，多数是对手的，也有一些是自己的。
几天任务下来，他身上多了几道伤痕。今天，又是两道新的刀伤。
对老Z来说，这种帮派火拼街头打斗，完全是小儿科。若是在过去，他顷刻间就能搞定，根本不可能受伤。
但现在，他必须受伤。
因为他现在不是老Z，他是“孤狼”，是赤熊曾经的手下。这些伤，才符合他的身份。
拉过一把沙发坐在床边，金焕脱掉上衣，开始处理身上的伤口。
一道伤在胳膊上，很快就收拾妥当。
还有一道伤口，在肩膀后侧，处理起来有些吃力。
金焕正拿着消毒水喷洗伤口，一只冰凉柔软的手从身后握住了他的手。
“我帮你吧！”乔伊娜的声音响起。
金焕一动不动地坐着，乔伊娜默默地替他消毒、缝合伤口、上药，最后缠上了纱布。
金焕飞快地穿上了外衣，阻隔了乔伊娜投在他健壮身躯上的目光。
乔伊娜贴着他，转到了前面。
幽香袭来，乔伊娜俯身，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金焕脸上的一道伤。
波涛就在眼前，金焕尴尬无比地坐着。
“何苦如此？”乔伊娜叹了声，退了两步，神情复杂地看着金焕。
金焕必须受伤，这是没办法的事。
但她没想到，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居然也留下了伤痕。
她叹息，是因为她很清楚金焕这样做的原因：为了绝对的安全。曾经的对手，哪怕打过照面，现在恐怕也很难认出他来。
“你很爱她？”乔伊娜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金焕背上腾起一阵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