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犹豫,阿蛮将脚边的火堆踩灭后,立刻再度上马,朝着平懿关前进了。根据藺坤给的地图来看,他应该是快要到了。可随着距离越拉越近,他这心里也开始有了隐隐的担忧与害怕。算起来,他与白鸿冬分别的日子少说也有一个月了,再加上他这些天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如此长的时间,阿蛮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的朋友是否还活着。只怕就算还活着,身上应该也挑不出几块好肉了。
在阿蛮的急速行进下,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到达了太懿山的山脚下。刚一下马,阿蛮便闻到了山谷中飘荡着的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阿蛮将马拴在山脚下一颗已经枯掉的树上,沿着山路朝位于前方不远处的平懿关走去。
在道路的两旁,横着无数的尸体,尸体上残留的血液已经凝固成了一片片暗红色的印记。阿蛮这一路走过去,看到了无数双写着不甘和哀怨的眼神,这眼神他之前见过,祖灵道之战中每一个死在他手上的人,死前都曾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他以为在杀了那么多人后,自己已经习惯了,可现在的场景则是在告诉他,没有人能真正习惯,目睹死亡这件事。
而沿着山道进入平懿关后,他发现关内的内的情况,比山道两旁还要严重的多。外面的尸体有一部分身上有被拖动的痕迹,应该是安军在清理山道的时候,把尸体给推到路两旁了。而平懿关内的尸体,则是都保持着死亡时的惨状。有些人的手脚被折断,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有些人则是整个脑袋被人砍了下来,而后头颅又像石头一样被人踢走,以至于阿蛮都没法辨认地上的那些脑袋的主人究竟是谁。
阿蛮站在这群尸体中间,却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现在的场景,与几个月以前的那个夜晚是那么的相似,同样是一地的尸体,同样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掌心,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他抬起头,发现身边正飘舞着些白色的花,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雪,下雪了。
这突如其来的雪,却让他想起了那晚的那场大火,不同的是,火会吞噬一切,不留下任何的残迹,而雪则是暂时掩盖这一切,等待后来者的发掘。这无比相像的处境,一时间竟让阿蛮有些恍惚,他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压制住那些不好的回忆,专心于自己此行的目的。
有什么熟悉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视线,是两杆插在土中的银枪,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属于自己好友的枪。他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两杆枪走去,尽量在这个过程中不踩到任何的尸体。
双手放在枪杆上的一瞬间,阿蛮感觉到了一丝彻骨的冰凉。两杆枪的枪身几乎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了,而他们的主人,也许已经成了这地上的万千尸骨中的一个。最终,他还是来晚了。
阿蛮将那两杆枪从土中拔了出来,擦拭干净后放到了一边,随后便开始在满地的尸体中寻找着,他将一具具背对着自己的尸体翻转过来时,心情始终是翻涌不定的,一方面希望他不是,另一方面却又希望他是,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白鸿冬不在这里的话,那他一定是被胡之威给带走了,而作为敌军的主将,可想而知他会遭受什么样的酷刑。每想到这里,他就会遏止住自己接下来的想象,强迫自己专心寻找下去。
阿蛮足足在这片尸地中找了一天一夜,可最终他也只找到了谢飞和谢宏的尸体,却始终没有找到白鸿冬。阿蛮与谢飞谢宏的交情并不深,可总归也算是认识。在找到谢飞的尸体时,他的身上还披着夏国的战旗。阿蛮将两兄弟的尸体摆到了显眼的地方后,另找了两面旗子盖在了他们的身上。
雪越下越大,阿蛮再一次确定白鸿冬并不在这些尸体中后,便像谢飞一样将战旗披在身上,带上那两把枪,沿着安军留下的痕迹,朝着与自己来时的山路相对的另一条道路出发了。
在东南平原的战役开始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将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毕竟整个北陆超过三十万人参与的战争,算上这一次,也就只有两次而已。
在北陆这几百年的史书里所记载的大大小小的战争中,能称得上是大规模战役的,除了这一次的东南平原的大战外,也就只有几百年前的那场天域城之战了。
大约五百年前吧,那个时候的北陆的统治者还不是宁氏,国号也不是仁,而是由齐氏所统治的惠朝。根据史书里的记载,惠朝的最后一代皇帝惠英帝齐之明,是一位整日只会饮酒享乐,无心治理朝政的昏君,而那个时候,还没有诸侯这么一说,负责掌管各地的,大多都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当地一些有名望的家族。
面对齐之明的昏庸无能,世代交好的宁家与白家的两位青年才俊,宁凛与白常希,决定就此结束惠帝朝的统治。于是他们自东南起兵,一路上说服了各大家族派兵增援,而在他们前往天域城的过程中,齐之明也下令让其他家族出兵勤王,最终宁、白二人率领一支号称“起义军”的四十万人的大军兵临天域城下,与此同时,由十二个家族所组成的四十五万联军也到达了天域城外,双方就在这帝都之外,展开了一场八十五万人的混战。
后来的故事大家应该也可以猜到,宁凛和白常希率领起义军打败了其他家族的联军,而宁凛也在帝都的大殿上,亲手砍下了齐之明的人头,并坐上了那个皇位,新立国号为仁,并且推行了一种新的诸侯制度,本质上与家族制度没什么区别,只是诸侯们相比家族可以更加明确自己的封地,也就是建立诸侯国。白常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建立了北陆第一个诸侯国,夏国。
天域城一战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以至于一直到今天人们依旧还在口口相传。在战前几乎所有人都看好人数上占优的联军,可宁凛与白常希却是以一种神乎其技的韧性,拿下了这场大战的最终胜利。足足八十五万人参与的战争,最后活着的,连一半都没有。有人因为这一仗,名垂千古,有人则就此被历史的长河吞没,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胜者都只配拥有史书上短短的一段文字,又有谁会去记得败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