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元镇打量她时,把目光集中在淮阳公主脸上。
这淮阳公主是个桃形脸,面白如玉、眉目清秀,犀利剑眉上扬眉梢,桃花面胭晕染在脸颊,眉目之间多了一丝英气,少了帝姬的妩媚尊贵,更像是某个老谋深算的女子少主,再加上高耸的朝天髻,更显得她是个不好惹的货色。
“你就是陇元镇?”
陇元镇不知道该不该行礼,只得微微点头:“正是,不知公主找我所为何事。”
“找你来,当然是与你合作啊?”
“合作?”陇元镇微微躬身,叉手说道:“据我所知,旸家与大端皇族为敌,你也知道我代表大端皇族,你不会是想要策反我,叫我为你们做事吧,你还把你们的计划说给我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陇元镇迫切想知道,眼前的淮阳公主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准确来说,是地下古城的旸家人与你们为敌,而非我淮阳与你们为敌。”
淮阳公主的话叫陇元镇好奇起来:“不对,你作为旸家家主,何以要背叛旸家?”
这,的确令陇元镇百思不得其解。
“是吗?我虽说是旸家家主,却跟这些旸姓人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是旸家的宗亲,我真正的亲人早在几百年前就死干净了,他们不过是借由我的身份维持贵族地位而已。”
陇元镇琢磨着淮阳公主的话,家主与旸家决裂,多半出现在家主的权力被架空了,要不然她何必多此一举来求助外人,如此一想,旸元吉所说的合作,估计是帮助她重新夺得权力。
“我明白了,你是被旸家人架空了,是吗?”
既然是要求合作,也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他总要问清楚这里面到底存在什么情况和恩怨。
淮阳公主看向眼前年轻人,叹了口气,说起她这数百年的往事。
他被带进地下古城时,尚且是个刚出生的孩子,负责照顾她的是太子妃的妻弟夫妇,他们在接受托孤时就改了旸姓,以旸家人自居,这两人算是她的养父母,同时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古城掌权者。
在元德太子的计划中,只要她长大成人,那么在其他旸氏族人和文武勋官的干预下,古城的统治权就会从旸元庆夫妇手中,转移到她手里,只是,他低估了权力对人性的腐蚀和异化。
当淮阳公主逐渐成年时,这对夫妇也在不断老去,他们不甘心就此失去权力,将自己的孩子册封为隋王,还以血亲传承为借口,让隋王和某位外戚宗室成亲,以此来延续旸家血脉,同时继续摄政。
等准备完这一切后,才把古城的统治权奉还给她,由此,他开始了女王施政的时代,在此之后,所有旸家人都叫她帝主,对她尊敬有加,只是,无论她的身份有多尊贵,她始终是摄政王的傀儡。
尽管朝廷百官事无巨细确实要向她禀告,同时任何法令文件也需要她署名盖印,但这一切都只是做做样子,只有摄政王点头才能政令通达,如果摄政王不批准,一切政令都不算数。
即使她贵为帝主,却也只是面子好看,她实际上只是古城最尊贵的囚徒。
这种囚徒生活,若只是经历几十年也就罢了,可惜的是她拥有无尽寿命,那也即代表着她会伴随着一代又一代摄政王主政,永远被囚禁在这座巨大金丝笼中,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四百多年,若继续被囚禁,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得解脱。
这四百年来,所谓的旸家人已经被腾笼换鸟迭代消亡,如今但凡是个旸家人,不过是当初摄政王的后代或者姻亲,与一开始的旸家宗室已经完全无关了,他眼睁睁看着旸家人一代代被替换,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被迫看着他们消亡,这种痛心非一般人能体会。
如今,这些人已经不满足于古城统治,甚至想利用佛国势力再造南朝,她已经无法再忍受这些人破坏旸家的古城,若真的叫他们计划成真,那古城的覆灭就在眼前,她找陇元镇来,就是要把这些人一网打尽,至少她不应该跟着这些外姓人一起被毁灭。
这番话说完,陇元镇大概也知道旸元吉的想法了,估计她是清洗掉这些冒牌旸家人,只是,她心中的某些疑问,确实还得问清楚:“不对,既然是延续旸家血脉,你这样的长生者不是更合适吗,若是叫你与他们的孩子成亲,岂非更加合适?血脉也属于旸家人。”
淮阳公主点点头,默认了陇元镇的猜测:“他们确实想这样做,只是我无法生育,即便和他们的孩子成亲也无所出,他们要的是世世代代控制古城,又怎么可能会打我的主意,且我是元德太子的遗骨,只要有我在地宫,那这座古城的控制权就还在摄政王家族手中,若是娶了我,以我的寿命,可以随时熬死他们获得古城控制权,他们不可能傻到把权力转交给我。”
她的解释确实在理,一个拥有无尽寿数的人,只要拥有了后代,那她就可以借由亲缘关系夺权,此后大权必定从摄政王家族落在她手上。
淮阳公主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因此,让摄政王家族代代相传才能永远把控权力,同时摄政王家族也可以与其他家族联姻,彻底断了我架空他们夺取权力的后路,一个空有尊位却无实权的帝主,就是他们世代弄权的保障,我就好像是一方玉玺被他们几度转手,一直流传到现在。”
“既然你被架空了,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难道不会被监视吗?”
陇元镇搜索着她话语里的漏洞,询问起自己想要的细节,他必须得保证他与旸元吉的谈话,是完全私密可靠的!
“你知道我活了四百多年,最厉害的手段是什么吗?”淮阳公主脸色神秘起来!
“什么”
“控制人心。”
“怎么控制?”
“利用寿命!”
陇元镇心说,这也确实是她的手段,一个长生的人必定知道如何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