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端过去四百多年，从未想过侵略佛国，也没有要过佛国一寸领土，甚至佛国也没有与大端为敌，要说大端是惧怕佛国抢夺疆土也没必要，毕竟二者隔着的不是平原，那是货真价实的高原和雪山。
有此阻挡，两个王朝只要不动刀兵，注定相安无事。
战争如此遥远，大端却如此恐惧，根源在于息禅佛国的统治逻辑，根本就不是东方文明的内核，甚至，他们还能依靠这种异类内核，将影响力扩散到西南外岛。
朝野诸公审视息禅佛国，就会发现他们是东方文明的翻版，走的也是文化辐射列国的路子，尽管西南外岛人没有被侵略过，却都从心中信仰佛尊文化，可以说，佛尊文明，是真正能威胁到东方文明，威胁到儒尊孔圣、君权神授的文化。
从本质上来说，大端与息禅佛国的博弈不是两个王朝在斗争，而是东西方文明的剧烈碰撞，看得不是你死我活的战争，而是看谁的文明更有竞争力。
两个文明，一但有同化对方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这可比刀兵之力要强大，若借力打力，甚至可以不费兵卒就攻破城市、灭国灭家。
文明思想的恐怖力量，可以突破任何人的想象！
陇元镇想明白其中道理，心中渐渐清明：“高公，我明白了，息禅佛国压根就不是什么方国，而是伪装成外邦的文明！”
“你可以这么理解，大端之于息禅佛国，也是同样的看法，若是靠打仗就能摧毁思想，大端铁骑未尝不能踏破息禅佛地，只是，一旦思想深种脑海，那便不好再拔除，只要遇到合适机会，佛尊文明还会东风再起，既然战争无用，那又何必消耗我大端男儿！”
高盛通说完看向陇元镇：“这次，息禅佛国反倒是按捺不住要行动了，比我预想的要快不少。”
“高公，难道您连这一层也想得到？”
陇元镇回想起高盛通的神色，提到东骁国谋反他眼中惊讶万分，如今提起佛国却好似胸有成竹，这里面难免有矛盾不通之处。
“佛国会动手我确实早已料到，这并不稀奇，我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法来影响大端朝局，着实让我心惊。”
“那在高公的计划中，佛国会怎么出手？”
高盛通放下茶盏，眼中流出狡黠情绪，把自己的心中想法娓娓道来：“要么鼓动西胡国，要么鼓动高原屠魔国，自己在身后坐山观虎，不管谁赢了都至少可以不亏，甚至，如果两败俱伤，佛国势力就可以趁虚而出，取而代之。”
“不然，西胡国难道就不担心后院失火？可见佛国对其也有影响，至于高原上的屠魔国，他们表面上的老实，掩盖不住背地的小动作，这些人也许也等着大端自顾不暇，好切断河西走廊。”
“圣人一直都在防备西胡和屠魔，恐怕还没意识到西南也有风险，我在想，如果东骁人和西南的计划真的执行成功了，佛国的势力就可以借助东骁国入侵大端，到时候西南必定危急。”
“佛国这招，当真是玄之又玄，叫人捉摸不透。”
陇元镇看向高盛通的脸色，连老阴批都琢磨不透，佛国必定不好对付。
“高公，既然我们都料到了这诸般线索，可要去通知圣人，好叫圣人早做准备。”
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圣人。
“这个，我自然会抽个时机告诉他，你继续叫线人盯紧东骁国人，同时也别放松对地下城的搜查，听说陆善他们已经有结果了，你不妨去看看。”
“喏！”
陇元镇知道高盛通有事要跟崔颢单独说，叉手告辞回到衙堂，陆善他们几个也是刚刚回来，穿着一般的便衣便服。
“头儿，这些盐商查得怎么样了？”
他很关心结果，必须尽快找到进入地下城的方法。
陆善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语气之间颇为懊恼：“这些盐商早在我们去之前，就好像提前撤退了，我们去的时候盐店只剩下伙计和帮佣，这些人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伙，审问后没有问题的就放行了。”
这种局面，陇元镇完全没想到，满脸懵茓：“不会吧，我们这次行动可是秘密抓捕，事先连一点消息都没露，怎么可能让这些盐商逃掉。”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
“嗯？”
陆善的这句话好像救命稻草，叫陇元镇转悲为喜，他拉住这半胡的手无比亲切说道：“什么收获，可是抓住了和他们有关的同伙！”
陆善摇头否认道：“那倒没有，我们去抓这些盐商时，其他盐商已经消失不见全无踪迹，唯有一个盐商比较例外。”
“如何？”
这半胡脸色变得疑惑，眼中满是不解：“这最后一个盐商叫曲冷潭，我们去他的曲家作坊时，他的伙计说掌柜的已经消失了半个月，这个说法，其他盐商的伙计也都告诉过我们，我们怕其中有诈，就带着人在他们的盐仓中不断搜索，居然在盐仓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你确定？万一是地下逆党故意留的假线索呢？”
陇元镇想起盐商统一消失的日期，就在他们回到长安不久，可见是地下城市的人已经先他一步想到这一步，要么是把盐商提前叫走，又或者是怕泄密提前处理了他们。
这么一考虑，这盐商的尸体就显得太扎眼，或许是他们故意留的假线索，好把他们的注意力引来。
陆善见陇元镇小瞧他，颇为不满说道：“嘶，陇靖安，阿兄我办案十几年了，难道还看不出里面有蹊跷，我们立马叫作坊里的伙计和附近的武侯、里正、坊正来辨认，他们都说这的确是曲冷潭曲掌柜，只是，这半个月被埋在盐里就好像被盐焗了一样，油光锃亮，黑里透青，跟个老咸肉一样，被我们抬出来的时候，咸臭咸臭的尸臭味，就跟那跟那折冲府老兵的臭脚似的，熏了半条街！”
陇元镇前世也曾经见过这种死法的尸体，食盐有杀菌消炎的作用，一旦把尸体埋进盐中，可以最大限度减少腐坏，但是皮肤跟食盐接触后，身体里的液体也会不断析出再被盐吸干，经历半个月通风，身体外表会萎缩得全是皱褶，就跟外干内湿的咸肉似的。
“咦~，再说吃不下饭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