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吏得手，尉迟骏心中总算放心了一些，清点了沼泽林里的廷尉卫，带着他们出了旧漕河，在众人走后不久，那宅邸上空簌簌响动，蜈蚣脸带着赵秋棠咣当落在院子里！
“你既然武功那么厉害，为何不把这些人都杀光，也好为我报仇解气？”
赵秋棠想起方才被打得满地找牙的窝囊光景，气得肺管子疼，咬牙切齿看向黑衣杀手。
他听了中年老官的话，脸上反而嗤笑起来：“为你报仇，你我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我愿意保护你，只是因为你有用，而且主人需要你，我的任务从始至终都是保护你的命，而非把事情闹大。”
“这些人都是官家人，其中一个佩龙吟紫气陌刀的更是皇族，如果我们把他们给杀了，狗皇帝必定下大力气彻查这件事，于我们的计划不利，尸体和官盐昨日已经转移完毕，我们也没必要再掩饰什么，不如息事宁人，能少惹事就少惹事，免得暴露了主人的计划。”
黑衣人说的话冷酷无情，赵秋棠斜眼看着这人，只能悻悻咽下这口委屈。
“这三个笔墨吏已经被他们的手，我的罪名恐怕是坐实了，幸亏我没告诉他们主公的计划，也还不算太坏，如果我再回到赵家，肯定被他们被活捉，恐怕没命活着回来，不如你带我回去，从此我愿效力主公，再也不回来。”
赵秋棠是个极其精明的商人，这几十年做官又积累了联络迎逢之道，在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这方面接近无敌，这次实在是被尉迟骏逼迫太过才露出马脚，如今他也明白回去的话只能是一死了之，玄帝这个大腿是报不上了，只能抱进主公这条大腿，只有如此才能有一线生机。
“你的九族在渭县，你可知道你一走了之，你的族人会是什么下场？”
这间事情本也与黑衣人无关，只是他必须得提醒赵秋棠，免得他首鼠两端，反复易主。
“我自然是清楚，只是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族人在我庇护下受了那么多年富贵，如今也该是时候报答我了，这些人平常靠着漕运吃得脑满肠肥，如今我这艘大船即将倾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赵秋棠能舍弃的东西太多，其中就包括他的家人亲友，黑衣人满脸诧异：“你竟如此冷血？”
“不瞒你说这些家人只是拖累，若我没有他们阻挠，现如今的造化何止如此，再说了，我府中仅剩少量银钱，大部分钱都被我送进主公那里，做到这一步已经不打算回头了，若回头玄帝也饶不了我。”
黑衣人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赵秋棠已经给他想好后路，既然他都不后悔，这个外乡人也没什么好阻挠的，朝他目光严肃点点头：“既如此，我便带你去见主公，只是没有他的吩咐，你永远也没机会在回到地面。”
“你当真要去？”
这是最后一次询问。
“愿意，我在地面只能当通缉犯，去了下面或许还可大展宏图。”
说完，这人朝他点点头：“那好，你便随我进入地下大兴城。”
“方才，你不杀他们，当真是不想坏计划？”
黑衣人听完赵秋棠这句话，朝他摇了摇头：“那个叫陇元镇的功力在我之上，拼死斗武也不过我死他伤，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为主公做，现在不能死。”
听见这话，赵秋棠深吸一口凉气，自己真的跟陇元镇动手了，现在估计已经喝上孟婆汤了。
……
渭南县、县衙公廨、正堂
尉迟骏他们回了县衙后，为怕这些家人和笔墨吏串供，开了两个公堂分开审理，再把他们的供词给合并审查，有存疑或者相悖的地方，就找到双方互相验证，不过半天时间，就搞清楚了赵秋棠的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秋棠的异常，从半年前就开始了！
在一年以前，赵秋棠的贪蠹只限自己该挣的钱，对于自己不能拿的钱就永远也不动一分。
就比如圣人的官盐生意，他只赚自己应得的津金和过手费，甚至也会收盐皇商的回扣贿赂，却唯独不碰官盐的盈利，无论官盐盈利是多少，他都会把所得收益完全上交，以此来保证玄帝的利益。
赵秋棠在成为官榷使前已经是皇商，太知道玄帝需要什么，所给玄帝的也都是他最喜欢的银钱，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多交一部分，营造出他能搂钱的印象，由此，玄帝龙心大悦，赏赐给他五品官戴，叫他继续为自己挣钱，同时也把赵秋棠看做了心腹，给了他秘折启奏的特权，可以不经过三省和枢密院，直接把奏折送进龙案上。
这种秘折启奏的特权，只有圣人看重的封疆大吏、能臣焊将、心腹宠臣拥有，能把秘折启奏的特权给他，你可以想象赵秋棠有多高兴，也是这时，玄帝允给他更大的权力——官榷院可以先行贩卖榷品，经核算以后统筹上缴利润。
以前，他们只有贩卖榷品的权力，所有账本文册都要经上一级统筹度支，然后通过核对进出货的价格、成本、交易量，确定这些官员是否中饱私囊，只要不超过利润的二成，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所谓的二成利润就是火耗津银，算是圣人给官榷院的奖金，所有官榷院上下都会分一杯羹，以此获得额外的收入，除了这些意外，他们的收入还有各级皇商给的回扣、本职俸禄、官榷选品的流通银、各级官僚为塞人给的喝茶钱，林林总总也有不少，官榷院从上到下，即便是个新来的小吏，一年也有数千两进项。
既然官榷院上下都参与分成，整个院子当然齐心合力做事，若这股力用在正地方还好，假如用在歪地方，那可算是集体作恶。
以前的赵秋棠受制于上级的度支核算，又做足了面子工程，根本不存在贪蠹圣人的钱，自从拥有核算权，他终于露出真面目，把手伸向了圣人的钱袋子。
他第一个动的，就是官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