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语,等马车停下时已经回到望北侯府,各人累了一天,总算能回房休息。
陇元镇回到他自己的小院儿,洗漱后放下半日劳累,等一切妥当,躺在胡榻上吹着冰扇冷风,仔细盘算起他今后的计划,按照秦娘子的话说,这些使臣会在万国来朝宴会后进入地下古城,时间大概就是定在半个月以内,他们选在这个时候也算是鸡贼又腹黑。
万国来朝宴会后的一个月,是列国商户使臣走动最频繁的时候,除了列国有东西要卖给大端外,列国与列国之间也需要趁着这个机会做生意!
比如,东海瀛国少皮毛、玻璃、香料,他们就会找到西域商人,以合适的价格交换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再比如屠魔国少茶叶,他们就会选择从其他商人手中购买关于茶叶的份额,好尽可能拿走更多的茶叶;再比如新罗国气候寒冷需要皮毛,他们就会问屠魔国采购大量皮毛。
诸如此类,如此重重,一个月的时间也是列国联系最密切的时候,平常这些国家来往通商一次颇为不容易,当然要趁着列国都在长安,尽可能获得质优价廉的商品,这可比西市和东市便宜多了。
在这种列国交流的混乱情况中,这些人做什么都不会引人怀疑,哪怕是明目张胆做接触,别人也只会认为他们是在谈生意,而非密谋什么诡计,以此做掩护,最合适下地下古城,想明白这一点,也就能猜测这些使臣进入地下古城的节骨眼,只要不良卫做好监视即可。
如此思索,陇元镇眼皮逐渐困顿,趁着凉风沉入梦乡,只等着翌日去看新宅。
一夜酣睡、辰日清醒。
陇元镇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红日欲出,他洗漱完走进中庭,大夫人和阿姊已经准备踏上马车,可能是昨日戴了太多首饰,脖子沉了太久,他们今日穿戴并不华丽:
大夫人穿着寻常的裙裳披帛,头顶只戴着牡丹花冠,两边各有凤头钗缀着流苏,其余装饰物全无,至于阿姊,本身也不喜欢满头珠翠,打扮得更为素净,祛除多余装饰,更显清水如芙蓉,天然去雕琢,身上衣服也以简便妥帖为主,比之昨晚如天壤之别。
三人上了马车,被府中奴婢赶着马车前行赶往东市,前面说道,东市与西市完全不同,西市是富贵人的销金窟,东市多服务勋贵门阀,所卖也都是与平民无关,金银珠宝、香料字画、古籍文玩、奇石首饰、宅邸铺面、田产典当,无所不有,如果想要选新的宅邸,也需要找东市的牙行伙计。
牙行,就是后世意义上的中介,这个时代的牙行,正应了那句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车船店脚牙指的是做行人买卖的生意人,车为车夫、船为船夫、店为店小二、脚为脚夫、牙即是牙行。
车夫走南闯北,身上难免会做一些非法灰色勾当,甚至有的人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做车夫完全是想东奔西跑,好躲避官府缉拿,甚至于参与运送违禁之物,赚钱不论黑与不黑,只论多与不多。
遥想后世,那些出租车司机趁着外地生客对城市不熟悉,黑了心猛打价格表,被发现要么息事宁人要么凶神恶煞,即是此类。
至于船夫更为恶劣,人行船上难免受人掣肘,如果船家是良人也就算了,若是船家起了孬心思,多半是要仗船讨钱坐地起价,你要是不愿意多给钱,那就只能被下饺子,被活活投进水中淹死。
店小二、脚夫、牙人也多少沾点黑恶,只是更多情况没那么恶毒,多喜欢看人下菜碟儿,为了多挣钱嘴里没个实话,见着面生就狠狠宰一顿。
以前的牙行涉及奴隶、牲畜买卖,到了如今,除了常规的营生外,高级牙人还多了买田置业、宅邸相看,他们服务的人只有三类人——富、贵、官,要么是家有爵位勋衔的门阀勋贵,要么是高官厚禄的仕宦家族,要么就是经商发财的新晋富人,三者在某些程度上,也有可能同时集合在一身。
在长安,想找到一个合格的牙客难于登天,比千里马还要稀少,且因为质量良莠不齐,寻常人叫他们未必能叫得动,很容易就被这些人花言巧语给蒙蔽了。
胖和尚被杀,就是因为和牙人故意坑害百姓,这才被太府寺小吏给送到西天世界。
他要看的宅子价值数万两白银,被骗的话追是能追回来,但必定又要浪费时间,索性叫秦娘子通过她的人脉,介绍了一个稍微还算老成靠谱的牙肆。
马车到了东市附近时,已经见六必安的招牌在铺子前风动招摇。
陇元镇让大娘子和阿姊等在马车上,踏进铺面走进去,迎面而来是个客墙柜台,柜子后面的墙上挂着数不清的木牌,再往里走是好几处胡榻雅间,可以供給人买卖谈判,再回到柜台时,上面全是各类牙人的名字。
田产铺面、宅邸置业、牲畜畜牧、奴隶部曲、银钱借贷、买卖合同、物品租赁、牵线搭桥……可以说,涉及了长安生活的方方面面。
“掌柜的,六安是哪六安啊?”
陇元镇走进柜台,看向这个须发斑白的老者。
“阿郎,六安为心安、事安、人安、物安、钱安、铺安,这六安保证了本店做的是童叟无欺、明码标价的长久买卖,哪怕是人走了也有合同留存,依旧能找到当时的人与事,只要是本店撮合的事情,若是我们出了问题必定奉陪到底。”
掌柜的话说得十分漂亮,陇元镇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好,我想购一套宅子,能否给我介绍一位信得过的牙人,不要油嘴滑舌的,要十分可靠的!”
“那是自然!”
随后,这掌柜拿出一个木牌,查后叫了一声:“孙五郎。”
片刻后,此人从内间走过来,陇元镇看向此人,面目清晰脸宽敦厚,那厚嘴唇一看就是个厚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