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元镇想到这里,手腕已经颤抖,低头想看看陆善被打成了什么样子,恰在此刻,一张白布从头落到尾,将他的尸体遮盖起来。
他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见是尉迟骏过来,蹭一下站起来揪住他领子,正想拳头落上去,心中却也知道此人也是无辜,陆头儿敲响了天道鼓,大理寺是肯定要处理的!
尉迟骏今天来时想的最差的结果,无非是玄帝不予理睬案子,最多让他们滚出去,却没想到,居然是把陆善给活活打死,他甚至能想到,如果自己身上没有李家的血,如今,和陆善一起杖毙的人,肯定也有他。
“怎么可能这样?哪怕不想追究瑞王的责任,也不该把人活活打死。”
陇元镇百思不得其解,玄帝难道非要和一个老不良卫过不去?他对弟兄们如此冷酷,难道就不怕不良卫寒心?这一桩桩一件件疑问,叫他心中很是煎熬不解,尉迟骏把陇元镇拉到门楼外,这才肯说实话。
“郭翁是个好人,给这些殿前卫做了交代,第一板子就打断了脖子,此后咽了气,再痛苦也感受不到了。”
陇元镇舌头抵着下颚,长叹了口气:“这叫什么好人,好人不是应该把玄帝劝住。”
尉迟骏现在连圣人都不叫了,直接称呼为玄帝,尉迟骏看了下左右:“这里是大明宫,注意你的言行,郭翁确实已经尽力了,当时,我带着陆善来面见圣人,他听说瑞安王谋反还坑杀忠良,当即就勃然大怒,斥责陆善诋毁亲王、不尊皇族,直接就让殿前卫拉了出去。”
“还未看文书,甚至都不问前因后果,就已经给陆善定了罪,那时候郭翁已经察觉到圣人的怒火来得蹊跷,他也劝过玄帝也许陆善是被某些人挑拨,才会给出这等狂妄文书,圣人也说了,只要陆善低头认个错,承认这些文书都是假的,他可以既往不咎,只打板子就把他给放了。”
“那为什么陆头儿还会被打死?”
陇元镇琢磨着尉迟骏的话,多半是陆善坚持要弹劾瑞王,他好奇的点是陆善这么一个愚钝惜命的武夫,怎么可能宁死也要弹劾瑞王,瑞王的案子完全与他无关,只要他松了口,玄帝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一个和瑞王无冤无仇的人,他怎么感觉,此人比自己还憎恶瑞王,非要揭开他的真面目不可。
尉迟骏叹了口气:“陆善不愿意改口,还当庭辱骂圣人是昏君,这才被殿前卫给杖毙处死。”
陇元镇听到这一点,心中悲痛之际,也多了一丝疑惑,陆善在弹劾瑞王一案上太过上心,甚至是故意送死,难道,他是想替自己去死?
事到如今,陇元镇觉得陆善这么火急火燎地替他顶罪,一定有着深层次的背后隐情,看来,他还得利用查尸术看看陆善的经历,他想知道,陆头儿为什么如此决绝慷慨赴死!
二人说话的功夫,长孙斌、曹重阳终于赶来,把陆善的尸体裹好,送上殿前卫准备好的木板,三人抬着尸体,消失在殿前。
等他们走后,尉迟骏心中仍旧惊魂未定,差点被当庭杖毙固然很可怕,他更震惊于陆善的弹劾奏疏中描述的瑞王恶行。
陇元镇早就跟他说过瑞安王的谋反意图,他对这一点并不意外,他意外的点是瑞王残杀功臣,冒领军功。
这个罪名一旦做实,那可是罪无可恕的重罪,他更震惊于瑞安王坑杀的是陇氏父子,如果陇氏父子没死得话,如今陇家怕早就是王公贵爵,何至于一连二十年家道中落,遭人白眼。
换句话说,瑞王坑杀陇氏父子,不但窃取了他们的功劳,甚至,还窃取了本属于陇家的兴旺前程,怎么也算是世仇了。
奇怪的是,为什么门阀贵族中从来没有人提过这件事,甚至,就连这件事的传闻都没有,就好像他们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若非是他们当真不知,想来,这个秘闻是被故意压下来了!
以当时的情况看,想瞒下如此惊悚的案子,除了先皇就是当今圣人,那也就意味着此事中必然有玄帝和先皇参与,再结合方才玄帝的反应,他多半已经知道瑞王坑杀陇氏父子,多半是玄帝授意,哪怕不是他授意的,至少也该是站在瑞王这边。
尉迟骏意识到这一点,只觉得身上好似刮起冷风,吹得身上战栗不已,越来越感知到,他对玄帝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他现在还记得,一年前,玄帝在他心中,还是个挽江山倾覆于危难、免苍生罹难之倒悬的英武皇帝,凭一己之力,从毫无兵权走到灵武登基,最终带着忠臣良将平乱北方,收复故土,这二十年来,大端已经有了中兴开元的气象。
此后,经过陇元镇的视角,他逐渐了解到,他这位舅舅并非是自己想的这般英武有为、力挽狂澜,甚至,有可能太有些昏庸腹黑,但无论如何,此人好歹知人善任,要不然,也不可能让李必做政事堂宰相。
今日察觉到弹劾文书里隐藏的真相,触目惊心又骇人听闻,若真的如弹劾文书所言,玄帝早在登基之初就如此陷害忠良,当真是丧心病狂,不配为君。
尉迟骏感觉,自己心中,再也提不起一点对这个舅舅的敬意,满心满脑全是他的险恶黑心。
由此一想,他跨步走到殿前,带着文书又进到殿中,站在扶额难受的玄帝面前插手道:“圣人,此事虽然不辨真假,可到底是涉及安戮之乱平乱的功臣,不若,让臣调查清楚,是真是假也可还瑞王清白。”
玄帝听见这话,抬起头目光阴鸷看了他一眼:“瑞王赋闲数十年,岂会是这等悖逆之徒,陇家父子是抗击海东巫兵阵亡,还是瑞王给请的册封,若他当真是坑杀了陇氏父子,不是更应该斩草除根,把他们贬斥为逆贼,为何还要给他们请封?”
第三卷第六百一十九章:安西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