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之地,西起宝鸡东至潼关,渭水洛河冲刷出水系发达、土地肥沃的八百里秦川,是以关中沃土虽占天下三分之一,富庶程度却远远超过其他疆土。
及其前朝开国,炀帝开凿江南大运河,疏通永济、通济二渠,华夏漕运河道由此开始从零散被整合进两渠体系。
历朝历代皆在前朝运河基础上修葺翻新、维护河道。
这条在神州大地上纵横牵连的水脉,贯穿沿海与平原,不管是南方稻谷、北方麦面,还是新鲜果实、时令特产,全都源源不断运抵长安。
从此以后,漕运沟通南北,聚天下诸津于关中。
每年开漕之后,江面浩浩荡荡,千船毕集鳞次梯航,弘舸巨舰千轴万艘,贸易往来万商繁荣,成为沟通南北的交通经济大动脉。
陇元镇看着这本古色古香、卷轴装裱《漕运图志》。
拿在手上平平无奇,跟跳蚤市场上五块钱三本的《如来神掌》没什么区别。
怎么看,怎么像是江湖郎中拿来骗小青年的把戏。
他心中腹诽:“就这?费劲扒拉查完案子,就弄了一本破书?”
陇元镇不以为然松开卷轴,目光接触内页的一刹那,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张三维地图!
图中大地厚重真实,青霄卷云奔腾,九州国土中的所有水脉,都化作蜿蜒游走的水龙,分割出华夏的三山五岳、五湖四海。
在那险峻高山和千里平原间,甚至能看到一个个小人儿在劳作。
运河脉络、水流走向、季风影响、雨季水量、淤泥堆积、汛期旱季、改道断流……
每条河流的一切信息,全都工笔撰字显现在空中。
上到即将下雨产生的乌云,下到从河中逆流而上的鱼群。
大到国土之上的河流调度,小到河中帆船中的铆钉细线。
事无巨细、由简入繁、方方面面、林林总总,甚至连河中的特产生物、水草百鱼都显示得一清二楚,如同三维叠加的立体地图!
陇元镇这才明白《漕运图志》的奥妙,原来这是一张九州河流水文图,跟古代的卫星图差不多。
要是有了这个东西,那可比龙王还厉害!
陇元镇得意地歪起嘴巴子,把妙卷收进时案城。
“这么说,我这金手指除了看尸体的回忆录,还有别的用途。”
如今,他暂时找不到回去的办法,想起这一点,多少有点安慰。
幸好他在大端是个查案武侯,又是侯府子嗣,以后上班查案拿奖励,下班勾栏听曲,这混吃等死的日子,悠哉得很啊!
陇元镇想着自己今后的好日子,不自觉抖起脚板。
……
万年县、平康坊、春庭馆
“小生求见秦都知,作谒诗一首,劳烦姐姐代为通传。”
“在下江湖游云手,梁如风,劳姑娘通传。”
“嘿~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穿得穷嗖嗖的,那花魁娘子能看上你,本老爷就不信用钱敲不开门,小娘子,赶紧给我通传去,老爷且有银子赏你。”
“鄙人凌霄山野道崇阳子,携仙果清露求见秦都知,劳烦善信通传一二,无量天尊。”
“去去去,你个野道士不在山里炼丹,你跑这儿作甚,赶紧给我起开。”
正所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待秦云胭夺得花魁,文人骚客、江湖游侠、豪绅富户多仰慕其美名,争相拜帖求见,更有甚者日夜盘踞,只求一睹芳容。
花魁的威力,简直恐怖如斯!
春庭馆本也不受冷落,秦云胭成了新都知,自然更炙手可热。
夜幕降临,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那鸨母钱娘特地请了一排打手小厮,防止闲人擅入。
春庭馆内、衡妩院、云清阁。
小丫鬟花月捧着拜帖盘,一溜小跑越过花灯游廊走进正阁,那间色柯子裙摇曳不定,留下一缕美艳虚影。
仙鹤青松屏风后,秦云胭打着哈欠,晚睡乍醒。
她跪坐地毯,看向案几前的妆奁铜镜:
云鬓起妆懒动身,睡意朦胧不知年,美艳容貌带着倦怠慵懒,更显风情旖旎。
身后侍女焚香点炉、将花瓣洒在铜盆里,悄无声息给她梳妆打扮。
乌黑发丝随着发梳倾泻如瀑,薄纱裙裳落在身后,好一幅美人梳妆图。
“姑娘,才不过一时片刻,又有多人送来拜帖。”
小丫鬟叉手行礼,把拜谒盘递送在桌子上。
秦云胭看向厚沓拜谒,玉手挑拣出几个,其余的便不再看。
“如今门庭若市,来客要挑选着点,正堂里已经有不少人,这些就且打回吧。”
“喏”
小丫鬟走后,秦云胭回想起东市一瞥,眼中略显失望:“果真还是没来。”
轻扫黛眉、胭脂染色。
秦云胭穿上翩跹裙裳,穿戴华丽走进正堂。
夺得花魁,必设首宴,客人需要精挑细选,以备日后来往。
钱娘特地提点了,一选皇族宗室,二选勋贵权臣,再三风流才子、最后垫底富商巨贾。
秦云胭放眼打量,圣人侄孙宁郡王、元相之子元恪,太学诗官沈宴文、西市巨商郑万贯……还有诸多文人陪客列位席间。
这场宴会,可以说宾客齐聚、富贵袭人。
“秦都知。”
她一入内,各处宾客已然开始恭维,各处欢声笑语不断。
“偶得魁首,岂堪其名,多谢列位捧场,不胜感激。”
秦云胭坐在首席,举起酒盏,宾客举杯同庆。
花月跑到她耳边嘀咕一句,秦云胭眸光大亮:“赶紧有请,给钱娘说我要加席。”
“这?”
花月知道,武侯可是连官都不算,如此市井人物,连院子都登不得。
“姑娘,这人可是个武侯啊,平日也只逛勾栏瓦肆!”
花月再三疑问。
“我知道,你且去回钱娘,他要是不到,这席我就不开了。”
“喏。”
不过一盏茶功夫,花月带着蓝袍武侯到场。
席间非富即贵,眼见这武侯走入堂中,一时间议论纷纷。
其余三者还在乎身份,未必把鄙夷挂在脸上,可富商巨贾一贯势力,当即脱口而出:
“都知,春庭馆可是有人寻隙滋事,为何请这武侯前来。”
这话,宁郡王、元恪、沈宴文很受用,借着举盏饮酒,歪嘴偷笑。
“在下万年县武侯,陇元镇,叨扰姑娘了。”
“陇…陇元镇?”
其他人或许不知他的名号,宁郡王同属勋贵,多少听闻过他的名声,眼神当即嫌弃起来。
“陇元镇,你望北侯府前几天才刚消弭无妄之灾,如今不在府中夹紧尾巴,还要出来现眼?”
这话,也唯有元恪才说得出口。
宁郡王自不必说,皇族亲贵不会无故损勋贵脸面,只会拿出天家威严,站在爵位和阶级上鄙视你。
一句话不说,你已经感觉被扇了好几个耳刮子。
商人无爵,陇家这闲散勋贵再没用,商自然也不敢议论,郑万贯听闻他阿爷是望北侯,气势当即弱了几分。
至于沈宴文,读书人又做了官,可以写诗挖苦,但绝不像泼妇骂街似的言语刻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那么剩下的,只剩下朱紫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