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太妃看向陇元镇，眼神中满是慈爱温和，神色却惊得人一身冷汗。
“太娘娘的寿诞，利用隆重操办，这是陛下孝亲的体现马虎不得。”陇元镇赶紧表忠心。
“孩子，哀家不是陛下的生母，能得到皇太妃的尊封已经足够了，陛下若想孝亲，直接给先圣皇后和仁献皇后加谥号就好，哀家只不过是抚养他的深宫老妇罢了，万象浮屠宴明显是太后的规格，若是因为哀家被朝臣进言有违礼制就不好了。”
懂了，你想当太后……陇元镇看向太娘娘，她虽是在谦让却句句不离太后，可见心思和目的是什么，她的意思是如果想让她接受万象浮屠宴，不能让她背上僭越的罪名，言外之意思是想以太后之尊接受百官朝贺！
陇元镇仔细数着她谦让的次数，已经过了三辞三让，既然知道皇太妃的心思，再耗下去也没了意思，索性挑明其中厉害：“请皇太妃放心，陛下如此孝心至诚，一定不会让您背上僭越的名声，到时让您风光接受百官朝贺。”
“算了算了，你们既然执意要办，我一个深宫老妇也拦不住你们，只一点你可要记住，不能让皇帝为难，也不要使哀家犯难，你可懂？”
“臣明白了。”
陇元镇叉手在前，态度恭顺说道。
“好孩子，既知道了，哀家这儿也不留你了，哀家听说你把紫云宫宴办得新奇十足，哀家就不说我的喜好了，让哀家也保持住对宴会的期待？可好？”
尉迟太妃说完，朝郭令仕摆了摆手，陇元镇心领神会叉手告退，尉迟骏见他走了，紧随其后跟出去。
在他走后不久，贤贵妃也行礼告退，在侍女引领下出了荣安宫。
此刻此刻，自雨亭中只剩下鄂国太夫人、和齐国长公主，等私下安静，有些话她们这时候才敢说，鄂国太夫人拄着拐杖颤巍巍支起身子，嘟囔道：“太妃，这郎君看着甚是年轻，他能领悟您的意思吗？”
尉迟太妃朝身后三人点点头，眼神中的慈爱变得精明算计，气定神闲说道：
“太夫人，他可比三郎还机灵，我看三郎听得满头雾水，多半又不知道我这姑奶奶话里意思是什么，若他能领悟通透，我尉迟家早已重返朝堂，也就不需要我这孤老婆子谋划了。”
“我看，陇二郎是个能办事儿的，这次元贵妃故意压我一头，想是要借着紫云宫宴邀功想鼓动前朝后宫登上后位。”
“我本想听之任之，却不料她突然停下手脚，我不相信是她突然变聪明了，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为什么，直到看见这孩子我才明白是他在背后提点了元贵妃，这才叫她迷途知返少了弥天大祸，方才贤贵妃不请自来，跟我隐约提起过是这孩子护住的官船，就是要告诉我这孩子跟元贵妃不是一伙儿的，那么，他帮元贵妃很可能只是卖个人情，我看，此人，是想把宝同时压在雍王和翰王身上，左右逢迎之间也在摇摆不定。”
“这样的人深谙官场，如此世故油滑，怎么可能无法领悟我的意思，方才我和他言语之间有来有往，他早就知道我心中所想，若是这次万象浮屠办得好，我倒觉得可以让三郎跟他多亲近点，说不定以后对他的事业还能有所助益。”
“别看他现在已经是四品大理寺少卿，可陛下的意思却只是想让他历练历练，若是什么时候陛下不愿意让他历练了，那就只能再把乌纱帽还回去，说到底还是不得圣心，说来是去，尉迟家想不依靠圣人光明正大在朝堂站稳脚跟，还需要一段路要走呢。”
“姑母，我看三郎性格如此耿直，可能真的不适合朝堂。”
尉迟骏是她的儿子，脾气秉性她清楚得很，如此清冷忠直，在官场怕是要得罪不少人，陛下叫崔公坐镇大理寺，怕就是要崔公提点他。
尉迟太妃听完长公主的话，决定提点她几句：“长公主，清冷忠直也好，圆滑世故也好，这只是待人处事的道术，你不是陛下，未必知道陛下需要什么样的人，太宗皇帝时期，有‘房谋杜断’两位贤相，房悬龄足智多谋，杜如麾明心善断，两人同心协力治理朝局，太宗这才能垂拱而治，圣人喜欢陇二郎是因为他能办事，可这样世故的人终究没个实话，若三郎能维持品行脾气，未必做不得圣人直臣。”
“以后，叫三郎多跟二郎接触，准有好事。”
“是，皇姑母教训得是。”
齐国长公主颔首微顿，叉手在心。
“行了，哀家今日找你们来，是为了解闷儿看戏，继续听戏吧。”
尉迟太妃素手一挥，戏台上继续呀呀唱诵参军戏，见伶官粉面若玉满身招摇，老太太一反常态笑出声，透着得偿所愿的畅快。
回到延英殿后，郭令仕和尉迟骏站在殿门外，只留陇元镇一个踏进宫殿，玄帝此刻正坐在胡榻上下棋，见他过来赶紧招手示意：“过来，陪朕下五子棋。”
“喏。”
陇元镇坐进玄帝对面，二人隔着胡榻上的方桌对弈两端，这青红水晶石排列在盘，隐隐有困局难破之意。
“怎么样？皇太妃可说了她的喜好~”玄帝放下红子，咔哒响动。
“太娘娘体恤陛下辛苦，建塔朝贺为太后千秋所用，如此名不正言不顺也叫她为难。”
玄帝听完这话，棋子悬在半空，叹了口气：“难为，难为，这困局可太难破了。”
这话一语双关，明着说棋盘难以破局，实际上却是在指皇太妃叫他为难了。
陇元镇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把万象浮屠宴办好那么简单，宴会受人非议的关键，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名正言顺了，朝臣的非议也就不存在了。
但是，问题恰恰就卡在玄帝这里！
如果他真的封尉迟太妃为太后，难免有亲疏乱君臣之嫌，尉迟太妃的意思是要让她和玄帝都不受非议才好，陇元镇思来想去，两个要求无法满足时，那就只能跳出规则看一看。
“陛下，臣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或许可以解您的烦扰。”
“速速说与朕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