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元镇听着她的话,心中咯噔一响,好似被打了一闷棍,他没想到昔日的善意提醒,居然让元氏直接改变了计划,也间接促成了今日的悲剧,一瞬间,他好似坠入冰窖,从头到脚好似浸透了凉水,朝后踉跄了好几步。
“王妃,你是想威胁臣?”陇元镇上下急促喘气,试探问道。
崔氏惨笑道:“谈不上威胁,王爷犯下谋逆大罪,威胁你又有何用,难不成还能让覆水还收?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你别以为自己首鼠两端就没了后顾之忧,崇华能有今天都是你的手笔,我们若有十分难过,必定要让你来承受七分!”
“今日子时,王爷要在宗正寺见你,若不去,这个消息必然会被雍王知道!”
说罢,崔氏扬长而去。
马车走远后,陇元镇仔细琢磨崔氏的意思,翰王似乎是有话要亲自告诉他,但一定不是今日谈的这件事,这反倒让他奇怪起来。
他与翰王几乎没做过什么接触,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他实在不知道,翰王能跟他有什么旧情可叙,又或者,翰王还握着他的其他把柄,想依此来叫他帮忙?百思不得其解,看来也只能亲自去看看了。
落日后,陇元镇驾驭凤阙壶从陇府赶往皇城,来到皇城延福门内的宗正寺。
宗正寺的作用很大,管理皇族和宗族的玉碟档案、婚丧嫁娶、生辰添丁,只要涉及皇族增添人口修改玉碟的,都需要宗正寺的参与,除此以外,宗正寺还有个皇狱最为出名。
这座监狱算不上大,却极度安全和封闭,平常不许任何人来探望,平常人也没资格管押在这里,能被关在这里的,都是犯错不杀的宗师,一辈子都很难再出去。
陇元镇用不良卫的身份递了牌子,周围侍从打开重重牢门,将其释放进牢狱深处,找到翰王的牢房。
此处虽算不上奢华,比起什么大理寺监牢,确实好了好了很多,显得很是干净简约,寝殿、客堂、园林、书房一应俱全,只是,全都被展示在人前,所作所为全被监控,一丝一毫都不自由。
翰王正坐在胡榻上自斟自饮,见他过来直起身子略微提了口气,哪怕一身素服白袍,也能看出天潢贵胄的气场。
“翰王殿下,你找臣到底想叙什么旧?”
陇元镇看向翰王,牢房内烛火昏暗照在翰王脸上,好似鬼影在舔舐他阴郁的脸,光影虚实之间,更是叫人捉摸不透
“陇元镇,孤……啊不,现在我已经被废位,只能称我。”
翰王咳嗽几声看向陇元镇:“我输给你心服口服,毕竟你是麒麟才子,比起输给雍王这个虚伪愚蠢之徒,我能接受当下结局,只是,我有一点好奇,你为何会选择雍王而不是选择我!”
陇元镇看向雍王:“殿下,臣选择的并非雍王,只是雍王背后的势力,臣的改革利益与雍王相同,当然愿意帮雍王。”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可是革除时弊的新政?若我登基了,我也照样会用你革除时弊,你的抱负一样可以施展。”
翰王似乎还不知道,他自己不但是玄帝的棋子,还是元贵妃的棋子,本来他看在翰王是崇华的哥哥不愿意点醒他,现在看来翰王是有些贼心不死,还想继续策反他。
陇元镇苦笑几声,准备点醒他:“殿下,在贵妃的计划中,你登基为帝只是个开端,并非结束,她有效仿则天圣后之志,等她在太后的位置上站稳了脚跟,很快就会废你的帝位,你的命运如何?李端江山又该落入谁手?”
“臣选雍王为革除时弊终究只是私心,若论及公心,还想让天下百姓不再遭受改朝换代之苦。”
翰王听完这些话,倒酒的手悬在半空,酒水溢出杯盏都不察觉,良久才沉默着放下酒壶。
半晌后,牢房中响起戏谑笑声:“哈哈哈哈,原来,雍王也没赢了我,你这种人心中只有百姓,既无天地也无君父,连圣人怕只是你达成目的的棋子,我,输给你,心服口服。”
“殿下,若只是说这些话,何苦要臣亲自来这里。”
陇元镇不想再跟翰王有任何交流,当即转身就要走,翰王忽然抓住栏杆,压低声音如野兽低吼道:“陇靖安,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阿爷是怎么死的?”
“我阿爷在望北侯府,翰王怕是喝多了。”
“你当真觉得,陇世安这老匹夫是你阿爷?”
一瞬间,陇元镇回过神,呼吸之间身形如影来到牢房内,脸色严肃看向他:“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趁着今日你来,孤想跟你说一桩先皇朝的秘闻,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翰王这话摆明了是跟他有关,陇元镇来到这个世界后,确实也想过陇世安这个老匹夫很可能不是他的亲生阿爷,只是,这种念头转瞬即逝,毕竟,若他真的另有其父,老匹夫怎么舍得为他花那么多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全便宜了外人的种,老匹夫的觉悟不可能这样高。
当然了,他也猜测过自己可能是大伯陇世君的孩子!
可惜的是,他翻遍家中的典籍,也没能找到大伯曾经娶亲的证据,一个单身的将领,多半也没办法要孩子,陇世君当年坐镇河西,直接被调入河东作战,其后,就在战争上牺牲了,若真的有子嗣,多半也下落不明了。
翰王见陇元镇坐在对面,已经知道他对自己的话感兴趣,继续说道:“一月前,我就封洛阳,洛阳门阀为了讨好我,跟我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其他的都无所谓,唯有一条我记得很是清楚……”
藩镇妖乱时,当时的瑞郡王受皇命,引北方海东巫国抗敌,答应海东巫国人,一旦收复北方,就可以任由海东巫国在城中劫掠。
待北方收复后,海东巫国果然如约在燕州诸府抢掠三日,城中无论皇亲贵胄还是平头百姓都要献出家财以保命,见百姓躲入佛寺避难,海东巫国火烧寺庙,使得燕州府百姓死伤无数,当时,有将领不忍百姓遭难,违抗瑞郡王按兵不动的军令,率二万人抵抗海东巫国,解救百姓。
最终,海东巫国被驱逐到山海关外,这件事毕竟不光彩,瑞郡王怕事情败露,以抗命为理由,将拯救百姓的全军将领军士全部坑杀,还冒领祛除北掳、护佑百姓之功,获得当今圣人嘉奖。
“当时,带兵攻打海东巫国的正是龙武军大将陇显祯,以及河西副都督陇世君,此二人是谁,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了。”翰王说完,畅快喝了一盏酒水,笑得极度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