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夏季炎热,晚上河水多温和,河面应该会有蜉蝣水虫飘动,刚才我看那些水虫都飘在远处不肯近前,这代表河水下面必然有东西。”
蜉蝣近水确实是自然现象,一旦他们远离水面,必然代表水下存在某种东西,陇元镇如此回答,倒也算是敷衍过去了。
陆善正准备继续查问,楼船中咯噔响动,有一老嬷嬷走出船舱,微微躬身:“上使,方才外面吵闹,我家娘子叫我出来问话,看看发生了何事?”
“无事,请嬷嬷代为转告沈家娘子,方才有小贼来犯,已被不良卫陇元镇提前察觉,消弭于无形,我们会加紧巡查,望勿担心。”
按理说老嬷嬷无品无级,陆善不需要对她太过敬重,但看在她的主人是沈家娘子的份上,他多少会客气点。
“原是如此,老奴在这里先代娘子谢过诸位上使周全驱贼,若日后进京,我家娘子必然要在圣人前美言数句,方不辜负诸位的忠心勇毅。”
这楼船各处都是花窗并不隔音,刚才那么大动静,船里面的人即便是睡着了,也该听到刀剑砍杀声,这嬷嬷明显知道外面什么情况,还出来问话纯粹是出来打探消息,同时也是代主人出来表明态度,像老嬷嬷一看就是办久了事儿的忠仆,一身宫礼如此规整,也极有可能是从宫里出来的,听这样的人说话,不能只听表面,而要听背地里的意思。
这句话翻译出来就是,我家娘子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候,若是什么都不表态,难免落入倨傲不恤下臣的把柄,出来对你们说几句好话,也显得娘子宽容体恤,后半句所说的要在圣人前美言,意思是你们要好好保护这艘船,如果出了问题,圣人可饶不了你们。
这番话说得漂漂亮亮的,可谓恩温并施、软硬结合,糊涂人听起来都是好话,聪明人却已知道是什么意思,陇元镇不得不高看沈家一眼,能把如此妥帖的老奴给送到京城,说明颇为重视楼船里的准皇妃。
陇元镇见陆善没听出来,赶紧拉到一旁提醒他,这粗鄙半胡这才意识到话中深意,当着嬷嬷的面吩咐道:“今夜加紧巡逻,不得停在原地,若有差池,我拿你们是问。”
一番训话,嬷嬷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不过她更好奇让陆善如此通透,转向陇元镇。
“听闻是这位陇上使察觉先机,我家娘子想请你过去一叙。”
陇元镇明白,这嬷嬷是把他看在眼里了,他叉手示意,跟着老嬷嬷走入楼船。
一入内,四处都有女婢和长随,可见一个容貌端庄的女子端坐在桌案后面。
仔细看,这女子已经是三十岁的年纪,身体渐渐脱离少女的孱弱消瘦变得丰腴婀娜,身上穿着得体的红绿半臂外搭团花襦裙,身上外罩烟纱披帛,头上梳起牡丹高髻,绒花金钗、满头珠翠,两侧垂下石榴籽流苏,面容华贵、气质高雅。
这样的女子,你很像相信还未出阁,她低头时可见半掌宽及腰长发溜到肩膀,他这才确定这是个未出阁的官家淑女——在发髻后垂下红丝绦或是溜出一缕青丝,是大端未出阁官家女眷的标志,这样既能梳起发髻显示富贵气魄,又能和已婚的女眷做区别。
见到陇元镇进来,这沈娘子招手示意,其他长随全都退到二楼,只留他一人停在原地。
“陇靖安,算起来我可是你表姑母?”
啊……这,上来就想当我长辈,陇元镇叉手询问:“沈娘子,我陇家好像与沈家并无姻亲,你我二人不必攀亲带故吧。”
“你是以为的不沾亲带故,你又知道上一辈人的恩怨有多少?”
沈娘子如此说道。
“恩怨,有何恩怨,我昨日刚想问过我阿爷,他说望北侯府与沈家全无关系。”
陇元镇打算欲擒故纵,让这沈家娘子主动把真相说出来,反正也指望不上老匹夫了,不如从沈家娘子嘴里了解到部分真相。
“你阿爷是怕了,他当然不会说,不过依据我们得到的京中情报,你这几月颇为不安分,比他倒是胆子大了一点,你可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何内幕?”
沈暮容倒是不跟他玩儿虚的,直接就对他发起合作邀请,陇元镇想起这些天的经历,确实教会了他不该在京城单打独斗,他阿爷有如此灾殃,也许并非是什么贪蠹银钱,而是他做了什么引起了无妄之灾。
以往,他还找不到这么怀疑的证据,直到昨晚上见到他阿爷的异状,这才坚定自己的心中猜测,既然沈暮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叉手恭敬道:“但听沈娘子指点迷津。”
“好~”
沈慕容点点头,说道:“上元节前半月,你阿爷以去打理铺子为由来到江南,实际上是到了余杭沈家与我们做接触,我们除了确定京中信息外,还拜托你阿爷做了一件事。”
“什么?”
“给雍王送节庆礼~”
我茓……陇元镇听到这一点,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恍然大悟,眉头渐渐舒展开。
如果添上这么一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阿爷的无妄之灾,怕就是给雍王送节庆礼引起的,他仔细搜索记忆,确实只听说过阿爷去江南搭理铺面,完全不记得他给雍王送节庆礼这件事,可见这老匹夫完全把家人蒙在鼓里。
沈娘子放下书卷,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朝他点点头:“你想得没错,你陇家的灾难绝不是因为他贪图的那几十两银子,而是朝中有人蓄意陷害,在你阿爷给雍王送去节庆礼不久,就发生了崇华观皇观爆炸案,之后你们望北侯府以谋逆罪被控制。”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原本,我们是想派京中清流去救你们,只是没想到你才不过两日,就把案件给破了,为陇家解除了危机,这也使得清党完全没了发力的机会。”
陇元镇听完这一点,反而不感意外,整个案子都透着矛盾和潦草,就好像是草草调查、草草定罪、再草草收押,压根没有任何合理性逻辑性可言,望北侯府怎么可能因为几十两银子与谋逆犯联合,哪怕玄帝再愚蠢,也该知道事有蹊跷,而大理寺的那帮人居然也顺坡下驴不查不问,恐怕,他们就是专等清党派人来提出疑问,好给玄帝提个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