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官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起这些粗鄙武夫的罪行,主要集中在海师营不受地方管理,行军操练扰民扰城,百姓投诉无门,只能叫江都府去解决。
同时,兵马粮草什么的,江都府还得负担一部分,又要加大税负令百姓苦不堪言。
再一个,海师营军官傲慢无礼,面对他们这些官僚,鲜少能做到尊敬,最后,就是海师营的生活作风问题,营地附近常有脂粉街开设,治安问题始终无法解决。
说到最后,老官差点伏地跪拜,叫尉迟骏替他们做主,岳泉明见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假惺惺制止住这老官:“许公,海师营驻扎在江都,也是奉了圣人的命,我等身为地方官,理应为海师营排忧解难,休要再发此等怨怼之言。”
“既如此,你们为何不禀明圣上,把情况予以陈情,也许圣人能节制一二!”
尉迟骏早知道海师营不服管教,这话只是想探探口风,岳泉明叉手在前解释道:“明公容秉,江都府官僚早已上过陈情折子,但是这些折子都被圣人给挡回来了,说什么海师营操练辛苦,我等作为地方官,理应理解。”
“既然圣人都是这个态度,我等又能说什么呢,只能三缄其口,再不言语。”
岳泉明的话,基本上把圣人态度和地方官僚的态度给解释清楚,随后立马话锋一转,开始打探起尉迟骏来的原因:“不知明公这次来,是照旧宣慰海师营,还是另有差使,我等也好为您佐助庶务。”
“既是监军使,必然是到海师营监军督战,此后,会接管海师营的勤杂庶务和粮草运送、弹劾巡检。”
尉迟骏没有说太多,把摆在明面上的差使说出来,岳泉明也不是个傻子,继续追问道:“明公,若明公只是来做监军使,怕是很难总办庶务,你可知,如今的海师营监军使是谁?”
终于说到重头戏了,尉迟骏朝前递送一杯酒,示意岳泉明继续说话。
岳泉明继续说道:“如今,海师营观察使、江都将军为戚旭风,其下有十二折冲都尉,分领三十折冲府军务,折冲都尉以下,又有副尉、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另有监军使梁鸿升负责巡检弹劾,监察庶务。”
“这些折冲都尉、副尉互相联姻,又彼此遮掩,俨然就是铁板一块,任谁都撬不开他们的嘴,就连监军使也免不得要同流合污。”
“照你的话说,这梁鸿升身份不一般啊!”
尉迟骏听出了岳泉明话中的意思,追问道。
岳泉明小酌杯盏继续说道:“确实,梁鸿升算是戚旭风的妻兄,是这戚旭风的夫人梁鸿玉的弟兄,你想想,这个差事紧要得很,可以说是可以名正言顺抓海师营的把柄,若是这个差事在外人手里,岂非是让他前后掣肘。”
“自永历元年开始,监军使的差事就是戚家的妻族担任,这些年虽说人员有变动,倒是完全没出外人田,还是梁架人把持,下官想圣人给您安排这个差事,又不为你指派官僚班子,您只身一人去了海师营,岂非是前后掣肘?若无帮衬,又如何斗得过这些朋党之属。”
岳泉明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监军使的差事是梁家把持,监军使内部的佐官班子怕早已是姓梁,这种情况下他就是勉强做了监军使,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可以预想,哪怕梁鸿升不是监军使了,他的官僚班子却还在,尉迟骏去了也是个光杆司令,以后但凡要说话办事,都不会有人在乎,甚至,他的职权会被彻底架空,表面上是他在担任监军使,具体事物却还是梁家在负责。
那么,尉迟骏就相当于抢了梁鸿升的差事,这次宴会海师营故意不来,就明显是带了示威性质。
陇元镇仔细琢磨着岳泉明的话,心中对尉迟骏又多了一点愧疚,他本来以为尉迟骏只是玄帝派来打探消息的,没想到还承担了开荒职能,可以预想,只要尉迟骏不把监察班子给治服帖了,以后也是被架空的命运。
一旦被架空,注定丧失威信,再想行使监军职权就难了,那调查真实消息,也就彻底成了泡影,甚至,还可能影响到这次出海巡航。
尉迟骏听到最后,已经意识到自己碰到的是多难啃的骨头,嘴角不断抽搐瞥向陇元镇,他和这小公爷对视一眼,难得心虚躲开。
“让一让,都给我让一让。”
诸公在席间正推杯换盏,酒楼外响起粗鲁声线,此外还伴随着推搡产生的抱怨声,见步履沉重,兵器当啷,想也想得出来是海师营这帮人到了。
随后,一队折冲府将兵踏步入内。
这些人穿着黄麻缺胯袍,袍子宽松多褶、长及脚腕、露出黑皮虎胡靴,黑布幞头戴红巾,腰间皮革铜带挂着弓矢、横刀、胡禄、布袋、短刀匕首等物,上身配有黑色护甲,手臂缠护膊,看起来威风凛凛,颇为威武。
“折冲都尉陈三郎拜见尉迟明公!”
为首的大概是个折冲都尉,满脸络腮胡,皮肤黝黑粗糙,脸色明显不善,露出兵油子的态度吊儿郎当说道:“这几日刚不凑巧要操练新营兵,我等分身乏术,也只得先紧顾着圣人的要紧事,这等逢场作戏的事情原不是我等武将擅长,还望上官勿要怪罪。”
这话分明是没把尉迟骏放眼里,话里意思已经说明了这是逢场作戏,岳泉明冷冷看了一眼,揶揄道:“陈都尉好大的气派,我等奈何不得你,尉迟明公可是监军使,就是观察使也管得,你怎可如此无礼。”
陇元镇看向岳泉明,这老官到底是个老狐狸,尉迟骏还没生气呢,就先开始拱火了,先把陈都尉对上无礼的罪名给定了,同时也把尉迟骏拉到他们阵营,就是不知道尉迟骏如何接招了。
“陈都尉,本官也出身于武将之家,确实对逢场作戏不怎么擅长,不过,入乡随俗客随主便罢了,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入座,海师营既派你来赴宴,想必不是来找不痛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