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过去不久,旸云幻就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转机。
宁国公主生辰设宴,宴会之上,门阀贵女、权宦千金云集,如此盛宴,怎能缺了歌舞助兴,难免要请教坊中鼓瑟吹笙、宴饮舞乐,旸云幻作为教坊司的善才,岂能缺席,一早就被殿下定了必须参加。
宴会之上,旸云幻使出毕生力气,以绝美姿态傲视众人,这一舞足以惊动京城权贵,她的名声彻底被权贵所知,也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这个人,就是明皇和武惠妃的皇子,肃王李贸。
这次宴会后,肃王爱慕旸云幻,回宫后立马就给母亲武惠妃提了要纳妃的意思。
对武惠妃来说,旸云幻确实出身寒微,若是做皇子妃未免有些不够格,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把她收为肃王侍妾,她的意思如何,肃王当时可不想琢磨,他就一个意思,要么让旸云幻做正妃,要么就终身不娶。
武惠妃最是疼爱这个儿子,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是,有个前提条件,歌伎这个身份确实太难听,她想要嫁入皇家,就要清洗掉身上的歌伎身份,再换句话说,要么给自己寻个家族,以求正名,要么,就找到自己真正的家族,以良家子身份嫁入皇家。
旸云幻此时出了蜀地已经十几年,哪里还知道自己出身的旸家到底怎么样了,即便他们都还活着,估计也不愿意给自己良籍身份,她只能再次找到钟王,想要让钟王给拿个主意。
既然她是钟王的暗棋,钟王怎么可能不帮她,在他的运作下,他们在京城中找到了当初去投靠的三叔旸玄檄。
彼时彼刻,旸玄檄自身难保,也没法兼顾她们娘俩,现如今做了小吏,家里手头总算宽裕了一些,他本以为旸云幻还是想求收留容身,本不是很愉快,直到来使说了是想借着他的籍贯嫁入皇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不但欣然答应还亲自打扫屋舍,将最好的院落腾挪出来,供给旸云幻出嫁前居住,更是亲自把旸云幻从教坊司僚院接回旸家,以亲女之礼奉养起来。
对旸玄檄来说,他的官职至今是个录事,连一堂主官都算不上,家族根基不深,也没法子使力,就是有钱都送不出去,更何况他也没多少闲钱,如今年纪四十多,再这样下去,老死也升不上去。
肃王可是当今圣人和武娘娘最宠爱的皇子,废太子已经亡故,真正有希望继为太子的,也就只有他了,既然旸云幻要嫁的人就是肃王,自己若能抓住这层姻亲身份,也就有了助力,那旸云幻当然就变得无比重要。
此后,旸玄檄恨不得把旸云幻给供起来,旸云幻也刚好缺个正式身份,既然旸玄檄是她的远方叔父,也算是互相有亲戚,她索性拜旸玄檄为父,顺理成章从乐籍变为官女籍,将身上的伎乐身份完全清洗掉。
等身份的事情办妥,肃王府三媒六聘接踵而至,险些把旸家的门槛踏破,他因为有了旸云幻这个义女,也当上了肃王的老丈人,在自己的衙署中一再升迁,才半年就从录事做到了堂官主事。
等旸云幻正式出嫁后,按照皇族的恩荫制度,更是被直接封为东远伯,赏赐不断。
旸云幻成为肃王妃,身份确实变得尊贵了,但是却从不盛气凌人、看低昔日的故友,反倒因为同出底层,对这些穷苦人和平常人保有更多同情心。
成为肃王妃的这段时间,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此时的她,不担心生计,也不担心以后,只要做好肃王的正妃,一切事情都有人替她解决。
这样的日子,才不过四五年就已经烟消云散,婆婆武惠妃去世后明皇郁郁寡欢,高利士直言肃王妃旸云幻色绝天姿极为肖像武惠妃,明皇慕名召见,果真如天人一般,又经左右传话,旸妃当年曾经差点进入梨园,更觉得阴差阳错天命眷侣。
为了得到她,明皇先是让她入安国皇观为武惠妃祈福,不多久又在宫中修建太真观,命她入观修行,如此折腾,肃王李贸不敢违背圣意,也只能给了和离书放了她自由。
此时的旸云幻,进退维谷陷入两难境地,肃王李贸恐惧圣意,已经给了和离书,此后他再也不是什么肃王妃,当然也就不能再以圣人儿媳的身份拒绝明皇的好意,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决绝明皇好意,在太真观老死一生,要么,就接受明皇好意,成为她的妃嫔。
前一条路几乎不可能了,如果只是她老死一生也就罢了,她的选择到了现在,要影响的人就太多了,一旦拒绝圣人好意,天子一怒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旸家就此遭难也不一定。
甚至,还有更现实的因素,旸家全看在她是寿王妃的份儿上,对她母亲有所照顾,一旦她确定要老死道观,她母亲的日子注定也不会好过,她这几年也看清楚了,这所谓的远亲旸家,不过是看在钱权的份儿上。
既然进退两难,那她也只能走能活命的这条路,成为圣人的妃嫔,此后尽管流言蜚语加身,至少母亲无后顾之忧,旸家迫于压力,也不敢把她母亲怎么样。
旸云幻既然想通了这一点,明皇当然也就明白了她的心意,找准时机立马把她从观中接出,册封为贵妃。
那时的贵妃只在皇后之下,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几乎可以算是无冕之后了,足以显示明皇对她的盛宠,就连她的义父旸玄檄,也被圣人封为庆国公,家中诸姐妹都有封赏,旸家,非但没有从和离事件受到影响,反倒是恩宠日盛,迎来权势泼天的时代。
恩宠圣眷、日久天长,旸云幻逐渐适应了圣人贵妃的身份,但是,你要说她爱圣人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他与丈夫肃王本来琴瑟和鸣,忽然被送入道观清修,不骂娘已经算好,还要她爱上罪魁祸首,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可她既无选择,也只能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