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佛塔中，除了被杀的百姓，就只有旸贵妃的尸骨，他如果要为某些人祈福脱罪，一定不会选择百姓，在旸贵妃与他无关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吟诵忏悔经……难道？”
陇元镇陡然瞪大眼眸，脑中思绪咯噔绷紧：“明慈忏悔是真，说为旸贵妃超度赎罪只是他的幌子，真实目的应该是为他自己所做的罪孽忏悔。”
“为他自己忏悔，上使，这话怎么说？”
段城式瞪大无辜眼睛，眼神颇为好奇，好像在等着说书先生公布疑案真相。
“是，为他自己忏悔，如果徐府全族是他杀的，那为他自己忏悔就行得通了！”
陇元镇的话他自己都未必相信，但也只有如此猜测，才能解释明慈数十年如一日祈福赎罪，这罪孽是他自己犯下的，半点没有他人掺和，只能自己扛下罪恶。
“继续查找徐府其他人的籍册，我得看看徐知鸣为何要杀全府人。”
陇元镇找准了新方向，带着小书生来到案牍堂中仔细翻找，徐府所有人的籍册很快堆积到桌案边，徐员外、徐夫人、家丁奴仆、丫鬟仆从……二人在无数籍册条文中埋头苦找，生怕放过细微线索，一句话恨不得掰成好几句理解。
只是，这一次徐府的籍册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字里行间详尽真实，根本找不出破绽之处。
段城式看向籍册最后，明显标写了一行小字，是重新造籍成册的日期，他看向陇元镇说道：“上使，这文件好像是安戮妖乱后补充的，并不是原版，我们看得再仔细也没用。”
陇元镇接过那籍册仔细观察，重新造籍成册的日期正好也是上圣元年，也就是说，这份资料与明慈出家是完全吻合的，是在同一年内完成。
他低头看向籍册，眼前一亮：
“这份文件看似平常却往往不简单，我猜测徐府所有人的籍册在战乱时已经损毁，直到明慈剃度出家的同年，这才又重新誊抄造册，那么我们看到的，其实不是原来的东西，而是有心人想让我们见到的伪造籍文。”
“这个人，除了明慈还能是谁？如果是他杀了徐府全家，在剃度出家前以徐家幸存者的身份伪造了籍文，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冒充徐公子，然后顺利出家将徐家所有档案封存，只保留出家后的账籍。”
“这样一来，除非真的重启对徐府的调查，要不然这些籍册就会像尘封的真相那样，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熟知，他也就能以高僧大德的身份继续逍遥法外。”
“这样想，他忏悔的动机，一下次明朗了。”
陇元镇想明白籍册里存在的问题，脑中混沌思绪越来越清醒，他看向籍册中记载的徐府旧址：安邑坊、惠阳里、五曲巷首第一宅。
“看来，我们还得去徐府旧址看看，这里的籍册公文可能会造假，徐府所有人生活的痕迹可不容易被抹去。”
陇元镇打定主意，拿起他们找到的籍册，带着段城式出了万年公廨返回安邑坊。
一到徐府，陇元镇下马细看，徐府的乌头门楼虽古旧却不曾斑驳掉落，也没见杂草枯叶，可见院子有人打扫，这说明徐府有人经常来这里。
二人得见这一幕，立马就清楚自己来对了地方，陇元镇拿起陌刀，三下五除二砍断门锁。
眼见门板吱呀朝后开合，陇元镇摸了下门闩，上面少有灰尘，印证了他的猜测——徐府确实有人经常来打扫，只是这人是不是明慈，暂且还是未知数。
“走，我们进去看看。”
陇元镇轻功一跃跳上中门楼，站在屋脊上看向前方，徐府宅院的布局清晰入眼。
徐府格局跟寻常富户宅邸没什么区别，又因为没有官身，房子按规制修得都不算太大，只好以数量来战胜体积，从中门、中庭、后院、花园开始，无数楼阁厅堂分布在前后数进院落，将整座宅邸包裹进游廊。
徐家的房屋确实有人来打扫，只是，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年，房顶瓦檐还是长满了杂草，地面砖石多有开裂活动，从里面钻出齐腰深的野草枯藤，衬得地面好像铺了一层绒毯。
“上使，你看出有什么问题了吗？”
段城式不会武术没办法跳上屋脊，想在周围找梯子又找不到，急得朝上不断蹦起来。
陇元镇并不说话，仔细打量徐府所有院落，连砖瓦花草都不放过，一番细查，很快发现新情况。
“我们去中堂！”
见陇元镇一跃而下站在地面，段城式快步紧随其后：“你怎么知道中堂有东西？”
陇元镇转过身解释道：“全靠这些地藤帮忙才能发现中堂有东西，这些地藤都是草植，一旦被人踩踏就会形成高矮落差，若是在地藤中能明显看出一条通道，那就说明这条路被走过很多次，我只要跟其他院落对比，就能发现中堂的特别。”
“原来如此，我这一路跟着上使查案，竟不知有你这样的能人，以后若有机会，能否去宅邸拜访一二。”
陇元镇看向段城式，这小书生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带着崇拜。
“当然可以，永宁坊望北侯府，去了报陇元镇的名讳就好。”
“陇……陇元镇！！！”
查案紧急，陇元镇压根就没说过自己的真名，要不是小书生问起来，他肯定还是不会主动告知，这也让段城式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小书生听到他就是陇元镇，先是不信随后目瞪口呆，变得结结巴巴：“原来如此，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竟有眼不识泰山，误把你当做凶恶爪牙。”
“无妨，正事要紧。”
陇元镇不再废话，沿着游廊走进中庭正堂，这座屋舍是所有院落中最大的连间屋宇，老远就能见到门前修整、铜锁崭新，里面必定是藏了什么东西。
他扬起刀刃砍开铜锁，推开堂门走进去。
堂中格局前客后寝，以鸟兽松花屏风隔开内外室、左右堂镶嵌雕花门，隐约有淡青纱帘随风荡漾，堂中陈设极其考究，虽是二三十年前的富贵式样，却可以看出徐家人品位不俗。
看得出来，堂中的胡榻方桌、板凳屏风、灯盏书架款式有些年头了，陈旧却不见灰尘，一旦日光照耀室内，必定荡漾灿金尘糜，照得桌椅表面闪起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