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到了医院,我特意空手去看他。
还没进病房,就听见他的呻吟声。
“护士!护士呢,我好疼,快去帮我找医生!”
在护士去找医生的这个间隙里,我趁机说点风凉话。
“哟,司彦,这么点小病你在这鬼哭狼嚎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司彦疼得没空拦着我,那更方便我变本加厉了。
“你不是说悠悠的病是小病吗?你现在跟她得了一样的病。”
“哦不对,悠悠的病本来就是遗传你的。是你运气好,长这么大了才发作。”
同病房的病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嫂子,管管你家那位吧,天天叫唤,吵得我睡不着觉呀。”
我笑着摆摆手:“离婚了,别喊嫂子,晦气。”
那个病房看起来很抱歉:“不好意思姐,我不知道你们已经离婚了。”
“苏南你有完没完?”他龇牙咧嘴冲我喊道。
“没完,只要你还没死,我俩就没完!”
我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你不是想要钱吗?喏,给你。”
卡往他面前送了送。
司彦脸上的表情由疼痛变得欢喜。
“苏南,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绝情。”
他伸出手想要接那张银行卡,眼看就要从床上掉下来了。
我立马将卡抽回来。
司彦没稳住,一下子跌下来。
捂着肾,面色十分痛苦。
恰巧医生来了,连带着护士一起将他抬上病床,给他整了两颗止痛药。
“苏南我求求你了,把钱给我,我要做手术。”
我又一次提醒他:“咱俩的积蓄已经被你借给程嘉怡,交她女儿的手术费了,一分都不剩。”
他很难堪:“苏南,就当是你借我的,我以后一定还你好不好……”
“你借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你的女儿还生病,要留点钱给她治病呢?”
司彦哑口无言。
良久他才又问我:“那怎么你才肯借我?”
“跪下来,给我们悠悠磕三个响头,给她道歉。”
他按照我的要求下了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悠悠,是爸爸对不起你。”
他说了整整十遍。
可我一点也不开心。
他就是说一百遍一千遍,悠悠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将那张卡递给他。
但其实,那张卡里确实没钱。
因为钱都被他借给别人了,连带着葬礼的礼钱。
咖啡店那天,我将它们都给了程嘉怡,让她给乐乐交完手术费,然后好好生活。
宁可让乐乐带着属于悠悠的那一份活下去,我也断然不会再信司彦嘴里的任何一句话。
司彦的罪责已经逃不了了,不日就会被法律制裁。
我来到埋葬悠悠的那片墓地,身后跟着程嘉怡。
“乐乐替悠悠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一定要好好教导她。”
程嘉怡跪在悠悠面前,连带着乐乐一起。
年幼的乐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跪一块碑。
更不明白眼前黑白照片里的小姐姐为什么一动也不动。
“但是苏南姐,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司彦都快要死了,你还非要告他干嘛?”
我用布将悠悠的碑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只有法律宣判他有罪,他才能真正被制裁。”
“倘若他没死,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他就还能过逍遥的日子。”
“今后,他都将被冠以杀人犯的名号,这个词会陪着他一直到死。”
“他若能再撑三个月,这个名号就陪他三个月,若他命大还能再活十年,这个名号就会陪他十年。”
一直到他死,将这份罪孽带进土里。
要不然,他就一辈子别想摆脱。
但很可惜,他的命一点也不硬。
法官宣布审判结果之后没几天他就撒手人寰了。
听说死得很痛苦,遗传性肾病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尝过了悠悠的痛苦。
那样难熬的病,司彦一个成年人都苦不堪言,何况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呢。
乐乐好奇地问:“照片上这个姐姐去哪了?”
我摸摸她的头。
“我们悠悠呀,抱着她最喜欢的小熊,永远睡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