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气息。”粟云深道。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蓝衣女人向粟云深方向看来，与此同时，金龙更为暴躁，猛地飞高，再用尽全身的力量，向粟云深撞来。
“付淮，待会儿看准时机。”
丢下这话，粟云深猛然跃起，身影微动，与金龙擦肩而过。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手掌已经按在了金龙的额头上。
“睡吧。”他低喝一声，掌心藏住的符篆泛起柔和的白光。
金龙的动作突然停滞，眼中的红光开始闪烁。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剧烈挣扎。
粟云深被甩出，重重撞在岩壁上。他咳出一口血，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目光死死盯着那条金龙。
金龙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最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缓缓坠落。它眼中的红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和迷茫。
“就是现在！”粟云深抬高声音。
巨剑剑气破开水流，冲向藏在水后的蓝衣女人。
蓝衣女人来不及躲闪，轻纱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齐小晚？”付淮微微皱眉。
粟云深缓缓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果然是你。”
“哼，等个钥匙，结果钥匙没来，来了一些麻烦的男人。”齐小晚轻笑，目光阴沉，已然不是最初可怜兮兮、四处寻求帮助的样子。
她微微抬头：“不过，你们又能改变什么呢？是吧——连挚友都因你而死的，粟云深？”
话音刚落，粟云深拳头微微攥起。
他表面平静：“与其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抓紧去找你说的那个钥匙。”
“哦？”齐小晚抱起胳膊，“早就听闻你擅长推测分析，你猜猜，钥匙是什么？”
粟云深也是配合：“龙珠。”
如果渊洞里面才是龙族的聚集地，才是真正的“龙宫”，那么，龙族的传承之宝龙珠，也就在这里。若说这个地方什么最重要，当然是龙珠。
能定海域风波的龙珠如果被抢走，那么对方必然要和龙族撕破脸。
当然，现在这个情况，是已经撕破脸了。神龙坠眠之后，龙族势力低微，倒是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唯一没想到的是，做这件事儿的，居然是你。”粟云深挑眉，“齐小晚，胆子大了。”
齐小晚轻笑一声，看着上方突然泛起波纹的水流：“猜的很准。但是已经晚了。”
“龙珠已经被我们拿到了。”
她得意地看着粟云深和付淮：“我胆子也没那么大，来这种危险的地方，肯定要带点儿帮手。”
齐小晚正欲离开，却见粟云深将一条胳膊长的小龙交给付淮，自己身形一闪，拦到她面前。
“你要用龙珠做什么？”粟云深沉沉看着她。
“哦？”齐小晚扬起眉尾，“堂堂粟云深，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爱管闲事了？当年在枯沙城，是谁说管不了闲事，让我赶紧回去找自家公会的？”
粟云深嘴唇轻抿，没有答话。
“告诉你也没关系啊。”齐小晚声音淡淡，“拿个东西。”
她甚至多说了一句：“龙族不会放任我这么做。所以，它们只能自相残杀咯。你知道吗？那条金龙太难魅惑，我用了条幼龙让它分神，才成功让它为我所用。”
流水卷起齐小晚的长发，她弯起眼睛，看着粟云深：“听着耳熟吗？像不像，韩星变。”
她厌恶这些男人。尤其是这些高高在上、理所当然享受一切追捧，却对她视而不见的男人。欣赏他们痛苦的表情，让她有种别样的快感。
原本她也不知道韩星变的事情，直到半神造梦师将她从绝境救下，带她去找白面阎罗合作的时候，她才听见这个旧事。
一遍又一遍提起的名字让粟云深眼中的情绪愈发翻涌。他单手拦住齐小晚：“把它们的魅惑解开。”
“哎呀，我怎么敢解开呢？”齐小晚瞧向勉力应付着围攻的龙群的付淮，“若是我解开了，你们两个人就会一起对付我了。我又不是傻子。”
付淮一个不备，被一条龙打得仄歪，另一条龙顺势咬下，眼见就要咬断他的脖子。
粟云深后牙一咬，转身抛出几张符篆。这一下，龙群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当即将粟云深一同围住。
齐小晚冷笑：“这种时候，如果是韩星变，会做什么选择？”
“你没资格说他的名字。”粟云深道。
话音刚落，头痛欲裂。
齐小晚瞧着粟云深，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大法师，你既然知道我会魅惑，有没有想过，和我面对面聊这么久，是很危险的事儿？”
付淮用力推开将他缠住的巨龙，踉跄着想要跑过来：“粟云深！粟云深你清醒一点儿！”
粟云深已经无力言语。
眼前景象变得模糊，水域逐渐变成漫天飞雪，掺杂着枯沙城的狂沙，砸在身上，隐隐作痛。
龙的庞大身躯逐渐变成远处的山峦，齐小晚的身影也开始黯淡，血腥味袭来，回过神时，目之所及，是韩星变的脸。
身侧的队友七零八落倒下，据点之中一片狼藉。影魔兵团黑压压将他们包围。
粟云深一时恍惚。
多少年来，他一直后悔那一日没能和韩星变走完最后一程。他依旧想着那些没什么卵用的“如果”，想象如果那天他们一起行动，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现在，他如愿了。
脚步略微有点儿踉跄。粟云深试探着靠近，想和旧友并肩对抗影魔兵，将后背放心交给对方。
他们一度如此。
却见韩星变满脸是血，用尽全力摇头。
“别靠近。”渺远的声音传来，渺小到听不太清，却又像就在耳边。
而后，话语声一下子清晰。
粟云深微微睁大眼睛，忽然狠狠攥拳，指甲嵌进肉中，留下一道道弯月形痕迹。
他说：“云深，醒醒。快逃。”
醒醒。别在这里留着。
醒醒——这里是假的。这里是幻境。
幻境最喜欢用遗憾将人留下。他本就知道。
“不。”粟云深长长地吸一口气，“不是逃。”
法阵骤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繁复的符文在虚空中流转，仿佛古老的咒语被唤醒。
刹那间，符篆如离弦之箭，裹挟着凌厉的破风之声，划破长空，直指那道熟悉的身影。
狂风吹乱粟云深的碎发，挡住他眼底一切情绪。
耳旁清晰响起齐小晚的一声咒骂：“怎么会？！”
对方抛出的符篆在水中化成刀刃，在趁虚而入的齐小晚右肩划出深深的痕迹。若不是她及时躲闪，恐怕会被一击重伤。
齐小晚连忙后退几步，皱紧眉头，看着浮在粟云深头上的一团黑气，百思不得其解。
魅惑的力量应该还在生效，他应该是被幻象迷惑，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这种状态下，他不应该对她动手。
可是，为什么动手了？
粟云深目光平静，轻轻吐一口气。
空气是让人窒息的死寂，枯沙城的雪格外冰冷。他似乎被什么捂住了耳朵，隐约能听见一些打斗声，但是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屏障。
他看见，符篆没入韩星变的胸膛，满脸是血的少年顿了一会儿，终于道：“干得好，云深。”
声音和雪花一道飘散。四周空旷静谧。
良久，一声轻笑回荡开来。笑声空洞冰冷，而后停顿片刻，转为压抑的沉默。
“我啊。”伴随一声长叹，硕大法阵自他脚底亮起，带着不可阻挡之力，猛然四散开来。
轰隆隆的响声压过了他轻飘飘的叹息。
他说：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