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清气朗,风和日丽。本应该是一个好日子,但长念城飘满了满城的白绫,充满感情的啜泣声像是一首古老的大合唱,在街道上回想。
兰清雅与纳兰云诺也是一身缟素,来到城门口,亲自为凌青锋扶灵。
对外,兰清雅都说他凌青锋是救驾而死的,只有兰清雅一个人觉得,这个年少却沉稳的将军,是被自己害死的。
如果当初他的计划更加缜密一些……又或者当时他没有因为疏忽而漏了那支火筒……
没有繁重的葬礼,但是当棺材缓缓抬出将军府时,看到长街两排自发披麻戴孝的百姓们默然地站在街边,兰清雅还是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这一次战役死了很多人。
凌青锋、沈之言、扈献……还有兰宁雅,这些都是他曾经的得力干将,甚至在他“一统天下”的盛世蓝图的构思中,这些人都占有了一份很重的比例。
扈献的尸骨被厉默全毁了,棺材里面只有几件常穿的衣服。为了争一口气,扈献虽然家产丰厚,却好死不死地学谢思微晚婚,连一个内人都没有。
走过长念街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先哭了起来,不一会儿,这种哀戚之情便感染了众人,满大街都响起了啜泣声,就连兰清雅也是眼含热泪,更枉论凌青锋舍命救下的纳兰云诺呢?
“云诺。”兰清雅伸出手牵住他的手。
原本柔嫩中带点习武握枪造成的茧子的手,经过一年的沙场征战,已经粗糙了很多。手心温热,还有一点濡湿,可见是真的动了情的。
这种战友情来之不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来这份珍贵的情谊的。
看着凌青锋安详的容颜,又看着满大街过来为他送葬的百姓,兰清雅不自觉地便想起当年自己独自一人扛着大燕这座大山禹禹前行时,几乎崩溃时,这人带着他从长念街走过,在一棵老树下对自己说。
——试着信任他。
那是一个异常艰苦的时候。
纳兰云诺的消失,谢思微心存死志,无心朝堂,而沈之言满眼只有风花雪月,就连当初兢兢业业工作想要创造太平盛世的念想,也随系统的消失,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目标。
世界宛如陷入了黑暗,是这个躺在棺材里面的人出来开解他,并且告诉他,还可以依靠他。
如今太平盛世终于要来了,这个人却眼睛一闭,永远看不见了。
漫漫长街好似没有了尽头,随着棺材走啊,走啊,两排的百姓都还是那个样子,清一色的白色,清一色地为了他们最年少有为的将军送行。
《大国日报》记载了今天的盛况:现任皇上,原燕国皇上兰清雅携君后纳兰云诺一同为将军及战死的将士们扶灵送葬。当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城中百姓齐齐地站在街头,身穿缟素,自发地为这些英灵送葬,全程秩序井然,并不需要任何人规整秩序。当将军出来的那一刻,千万百姓不约而同地落下了眼泪……
当年扈献一手创办的《新中年报》现在已经具备一定的规模,改名叫做《大国日报》,每日报道国家发生的重要事件。
大津被灭,当年那些偷袭的黑衣人组织也被翻了出来。果不其然,这一切都是厉默的阴谋,包括多年前便设计沈之言意外被抛弃到大燕,又意外考上功名,西北赈灾时被西戎抢走,趁机告知他真相,威逼他替大津卖命……这一切,都是大津在幕后操控。
这一路走得艰难,一上午都未走到城门口。不过好险,他们终于在太阳偏西之前,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绿水青山环绕,还能遥遥地望着长念城,兰清雅想凌青锋一定会喜欢。
曾经坚持科学发展观的四有青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倒是十分愿意去相信那种古早的糟粕文化,去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灵魂。
他希望这些死去的将士们,能看到未来在自己的带领下,变得越发繁荣富强的国家,看着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云诺,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新坟落成,站在凌青锋的坟前,兰清雅终于还是决定将凌青锋从未说出口的感情告诉他。
纳兰云诺转过头看着他,眼眶里还有一点通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凌青锋虽然一开始吧,特别傻,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我……后来他终于明白了你的好,所以便一直将你放在心上。你却总是以为他仍旧瞎了心的爱慕我,所以对他挺不好的。”
兰清雅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谁也没有想过几个月前,他还打算让凌青锋这番暗恋压死,一辈子不让纳兰云诺知道,今天竟然打破了当初的想法,提前说出来了。
终归不想让他死了还这么遗憾……
纳兰云诺听到的时候,是有一点点懵的:“你说……他喜欢的人是我?”
兰清雅肯定地点点头。
这会儿,纳兰云诺的眼睛又看着新坟墓碑上写着的“凌青锋,字疏墨,燕国宣武将军,长念人”看了很久。
兰清雅以为他被凌青锋感动到了,从此心中要种下一朵常开不败的玫瑰花了,急忙拉着他的手宣示主权:“即使他这样,你也不准喜欢他。”
纳兰云诺任由他拉着,表情呆呆的,好半天才开口:“清雅……我也要和你讲一件事。”
他这不讲还好,一讲,呆住的人彻底变成了兰清雅。
“从前有一个小少爷,喜欢上了隔壁家的小皇子。他不知道要怎样让小皇子喜欢他,于是去问家人。母亲告诉他,世界上有一种爱屋及乌的感情,如果小皇子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也喜欢他,说不定有一天小皇子也会喜欢他。于是小少爷傻傻地信了。小皇子变成了皇上,说他想要一个将军,厉兵秣马戎马征战。小少爷胆子很小,但是为了让皇上多看他一眼,于是他毅然决然地上了战场,终于成了皇上喜欢的将军。
他以为皇上会喜欢他的时候,发现皇上喜欢了好多人。但是小少爷不敢生气,也尝试去和这些人做朋友,也去喜欢他们。后来,皇上有了爱的人。为了他爱的人不会不高兴,小少爷一直装作自己不再爱皇上了,只希望能被皇上特别地看一眼。”
纳兰云诺说着说着,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这件事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本来也不想说的……”
他只是不想让这份纯粹的爱,掩藏在尘埃中,被爱着的人误会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