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骤然有了敞开的趋势，北冥羽心下一喜，果不其然，苏锦瑟将插销一拔，顺着门缝瞥他一眼，冷然道:“进来说。”而后转首而去，先行一步。
虽不敢相信北冥羽口中所说，却但听无妨，如若他巧舌如簧，满口谎话，赶出去便也不费事。且听他能如何“帮助”。
北冥羽自是亦步亦趋，当即便朝房内而去。季舒云赶赴时，恰好只见得个背影，才恢复目力的眼看不太清明，但隐约看个轮廓自然无碍。
再一结合日间两人交互，他心下自然有数，沉吟片刻，权衡利弊一番，还是停留下步伐，在屋外等候，并不入内打搅他二人。
但这番做派难免在他心底留个芥蒂，何况北冥羽来意本就叵测，不可尽信。盖因北冥羽身份特殊，而今出现在此处，心有防备是理所应当。
他思绪翻涌之际，北冥羽已然随着苏锦瑟入内，对面而坐。她稍一迟疑，还是提壶倒茶，指捺杯壁推去。到底是有求于人，尚且客气无妨。
而后苏锦瑟自是开门见山，挑眉示意道:“请说。”北冥羽自然见得她明显疏离的姿态，心下叹息，却也将这份心绪暂歇。
浓茶滚喉，北冥羽稍啜一口，声线与杯底落案声同响，“现下局势，他二人已是势同水火。”针砭时弊，他自是一语中的，“开战，只在一息之间。”
苏锦瑟虽不愿承认、心悦诚服，但不可否认，他二人关系已然是岌岌可危，就差一个契机，便是掀起半壁江山的战火纷飞。
自古功高震主，遭帝王无端怀疑之人，若非推翻帝王再创心朝，便是无端葬身于其间，或背上谋逆罪名，或蒙幸得以战死沙场。伴君如伴虎，绝非虚言。
且元晟奕生性多疑，元孜墨非反不可。局势已然不可挽回，为今之计，唯有——“你想帮他谋反。”苏锦瑟抬目，猛然撞上北冥羽望来的眼神。
北冥羽心下已是九成九的确认，果真是为元孜墨。他眼底悄无声息地滑过一星晦暗，转瞬即逝，为之取代的是一星半点的宠溺与无奈，微弱得肉眼难以察觉。
帮助元孜墨于他并无益处，为帝王，他此时应是作壁上观，坐收渔利来得好；但为苏锦瑟，一帮元孜墨也无妨。
而苏锦瑟的神色却是骤然一凝，冷声问道:“说这些，你想做什么？”她再不敢将自己的信任全然托付。错付错信的事做一回便已足够，重蹈覆辙绝无可能。
苏锦瑟心下凛然，看向北冥羽时防备更甚。
北冥羽一口气哽在心口，堵得他坐立难安，那双眼里本该呈的是全然信任，而非这般的防备姿态。说到底…是他错判。
“如今我坐在你眼前。”只续阐述利弊，便是高下立判，不需赘言，“答案便已昭然若揭。如若我想推波助澜，助元晟奕一臂之力。”
北冥羽顶着苏锦瑟骤然冰冷的视线，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声调，“现下我便该与元晟奕把酒言欢，而非在此与你剖析利弊。”
他所说自是理所当然。且元晟奕兵力雄厚，又并非痴蠢之人，不需北冥羽相助便也把握十足，他多添助益不过锦上添花，聊胜于无。
苏锦瑟因他假设而起的怒色，在冷静过后的神经把控下，逐渐消褪。且“如今并不是争论我图谋的时候，大军即将压境，开战迫在眉睫。”
便如同北冥羽所说，她现下纠结的不该是北冥羽图谋何物，而该将重点放在战事之上，为元孜墨博得四方助益。
她将先前为情绪趋势的思索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分外的冷静，她以空前的狠厉，置身局外的姿态道:“时过境迁，你我心知肚明。”
“全然交心已然绝无可能，为今之计——条件。”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拒。”
“等价偿还。”
一字一句如同钝刀，将北冥羽奉上的一颗赤忱之心，剜得鲜血淋漓。心如刀绞、无法呼吸。
他从未料到，他二人竟有此一日。
没顶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他近乎疲惫不堪，先前作出的一切，好似都是徒劳。在这场争锋中，他失去的再无可挽回。
他所说所做，原本以为苏锦瑟能同从前一般，彼此了然，从而心知肚明。但现下看来，尽是不切实际的虚幻妄想。
北冥羽将满口血腥咽下，将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愫尽数埋藏心底，强颜欢笑。“信我。”他一时觉得这句话竟是这般好笑，又往回找补一句，“能回去的。”
信誓旦旦，也不知是说与谁听。与其说是要挽回她的信任，倒不如说是要感动自己，来得可信。
四下一时陷入沉寂，前所未有的僵局。
他数次尝试开口，目光触碰到苏锦瑟漠然神情之时，却又是生生咽回肚中，积蓄成厚重的无力与艰涩。
直至北冥羽带着一身的黯然，徒劳无功的怅然，遁入铺天盖地的夜色之时。苏锦瑟仍是僵坐在原处，眼前并无焦距，茫然地看着远方黑夜，倒映着星点光明。
前尘往事翻涌而来，她与北冥羽的种种纠葛，尽皆在她的脑中重演，北冥羽也曾同今日一般的信誓旦旦，一字一句、一举一动，再到她的信任落空…
季舒云等候良久，才候得北冥羽从中行出，此时已是四合俱寂。他瞥见他明显失魂落魄的姿态，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只当夜色重浓，他错看而已。
他唯恐事端过夜，苏锦瑟定了主意，再次错信北冥羽，从而将事尽皆托付，也不顾遮掩他瞧见北冥羽一事了，直朝房中而去。
他离去不过片刻功夫，季舒云便接踵而至，便是无心之人也该怀疑。更何况苏锦瑟，心下自是了如指掌，多说无益，单候着季舒云开口。
季舒云见得她神色不虞，自然联想起先前北冥羽做派，知这二人是不欢而散，心下一喜，面上倒是不显，咳声打断苏锦瑟继续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