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戴荃见她这幅沉默寡言，稳重冷静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几分赞赏，再想起昨个儿夜里在御书房外听得周盈诺那番矫揉造作顿时心生燥意，“苏医师可知周姑娘如今似乎不太得圣意？”
苏锦瑟闻言并未惊讶，她已经听冰心说过北冥羽对周盈诺有所怀疑的事情，自然知晓这周盈诺在他心中定然跌了位份。可关于他们二人的事情，她并不想过多谈论，于是便浅浅笑道：“李公公，我看咱们歇的也差不多了，还是动身往御书房去罢。”
她这番强硬的转移话题并未让李戴荃感到不适，反而觉得她不是生事多嘴的人，心中感想颇深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御书房
端坐在伏案前的北冥羽正凝眉沉思，身旁的小太监微微摆动着手臂为其扇扇散热，但不知为何明明是凉风拂面，北冥羽却仍心生燥意。
就在他抬手将那雪白宣纸揉成一团扔出去的时候，一抹嫩黄色的倩影轻飘飘地挪了进来，步履缓慢，面色淡然，白皙皎洁的皮肤在日光的轻抚下更加夺目。
“臣参见王上。”苏锦瑟的声音很柔和沉稳，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李戴荃见人已经带来了，便识趣地对北冥羽身侧的小太监挥了挥手，转身退下了。
殿内的檀木熏香丝丝缭绕，日光顺着半开的窗扉倾洒进来，映照在那一抹身影上，而负手站在伏案前的人儿已经看得有些发怔，待她清咳了两声这才缓过神来。
他轻抬手臂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椅，淡声道：“起来坐这儿罢。”
苏锦瑟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但步伐却始终未松动，仍旧站在原地。不知为何，北冥羽见她这般客气疏离，心中就起了一阵无名邪火，想要寻个契机将其宣泄出来。
望着眼前垂目的人儿，他轻启薄唇，嘴角抹上了一丝笑意，“那晚之事，孤王想了很久。”
他一面说着一面移步至苏锦瑟面前，想从她的眸子里探寻出一丝异样的情愫，但很显然她始终垂眸看着青石地面，丝毫不为所动。
“你为何不言语？”北冥羽难以压抑胸中闷气，还是伸出了那修长洁白的手指钳住了她的下颚，滚烫的热气直逼她面庞。
苏锦瑟睫毛微颤，终究是抬起眼望向眼前身着鸦青色竹叶浅纹丝绸长衫的北冥羽，他的腰间悬挂一雕刻精致的羊脂玉佩，玉佩下的赤红丝穗随着胸腔的震怒而摇摆不定。
“不知王上想要听什么？”
这语气中的冷淡疏离乃至漠视犹如凶猛的洪水般朝北冥羽席卷而来，而他手下的力度也稍稍重了几分，可仅仅在眼神碰撞的那一刻，他便败下了阵来。
原本想要从她的言语中寻找一个缺口，但他还是说不过她，是说不过还是故意退让，这已经让北冥羽难以分清。
“罢了，你就立在一旁陪孤罢。”话毕，北冥羽便转身走至伏案前，开始展开那堆成山堆般的奏章，一一批阅起来。
屋内的暑气在烈日当空后变得越来越重，仅仅片刻北冥羽脊背上的衣衫便已浸湿，与身体紧紧粘合在一起。
“帮孤掌扇。”他头也没抬地说道。
苏锦瑟见状，也没同他计较什么，径直拿起桌面上那映画着美人图的圆扇为他扇了起来。清风徐徐，伴随着苏锦瑟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飘至北冥羽的鼻腔，刺激着他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他微微侧目看了身旁人一眼，嘴角微微抿起，“上前来帮孤揉揉额角，脑袋实在是昏昏沉沉，难受的很。”
“这恐怕与礼不符。”苏锦瑟微微福了福身子。
见她踌躇不决，北冥羽干脆一把拉过她的纤纤细手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苏医师这般也算是在为孤王解忧了，什么与礼不符？”
苏锦瑟听了这话，一时也没了法子，只得帮她轻揉着太阳穴。北冥羽则用余光瞥着身旁的人儿，眼底里缱绻着浓浓的笑意，面色也舒缓不少。
两人这般接触过后，苏锦瑟倒也不似刚刚那般紧张，反而觉得松快了不少，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柔和。
北冥羽手持御湖毛笔来回舞动着，在那奏章上留下了潇洒而遒劲有力的字迹。
待翻阅到后面一页时，他的手微微一顿，神色开始恍惚了起来。紧接着只听得他那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响起，“你帮孤瞧瞧这奏章该如何批阅的好？”
听闻这话，苏锦瑟心中微微一动，这女子不得干政的道理她在元国的时候就明白，可北冥羽为何偏偏问她意见？
见旁人紧闭双唇，苦思冥想，北冥羽约莫猜出了几分意思，便直接将手中的奏章递给了她，“你帮孤王看看，拿个主意是无碍的。”
北冥羽都这般说了，苏锦瑟自然没有拒绝之理，于是便信手接过，展开来看。
奏章之上所写不过是望北冥羽及时立后，举行选秀典礼充盈后宫，苏锦瑟仅扫一眼便缓缓合上了，“此乃王上终身大事，恕臣难以定夺。”
北冥羽浅笑，“不过是想听听你的建议，并非予你定夺。”
他说着，便抬手端起了一旁用青蓝龙纹穿花碗盛放着的绿豆汤，轻轻抿了口借此来缓解身上的暑气。
放下瓷碗后，他继续开口道：“此事有人进言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昨日盈诺也同我提及此事，而且……”
北冥羽顿了顿，眼含笑意地望向了低眸抿唇的苏锦瑟，她的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似是被这烈日直射的缘故。
“而且盈诺也建议我纳妃，不知你如何看？”
他话音刚落，一双眸子立刻凝视着那不语的人儿，势要从她的眼眸乃至面上寻出一丝不悦。
听到纳妃这两个字，苏锦瑟心底顿时泛起了酸意，双手也有些微微的颤动。她缓缓抬头，望着眼前的人，他那清冷的面容如同月光般皎洁明亮，一双如鹰般的利眸正探视着自己。
是了，帝王的眸子都是这般具有深意而锋利，他……是帝王，所以纳妃一事不过像是衣食起居般平淡无奇。
想到这，苏锦瑟心中那一抹酸意转瞬即逝，面色也恢复淡漠，“王上乃是九五之尊，纳妃为北冥一族开枝散叶是您的责任，所以臣的想法同那些进谏的臣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