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太后病了，不宜见客。
我跪倒在太后殿中，承受着她滔天的怒火。
血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来，我却感受不到疼，这是我必须经历的。
“白神医，这就是你做的好事吗！”
太后怒意满满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她的脸和身子被纱布包着，身子还好，主要是脸被咬的不成人样。
我自然是故意的。
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脸，不然也不会嫉妒我母亲，划破她的脸后抛进井中，连尸骨都没肯留下。
想到这里，我紧紧的攥起了拳头，却又松开。
不行，还不是时候，我要她死的更惨！
“禀告太后。”
我低着头，状似害怕的回答道。
“这些蛇是被那些人的冤魂附上了！”
听完后我的话，太后神色变了变，露出一派惊恐。
“太后从前可得罪过苗疆女子？”
我诚恳地问道。
太后下意识的想否认，却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
“……神医有何法子？”
“太后这是被人下蛊了，需配以最亲近之人的心头血为引，用乌木熬制，方可解除。”
最亲近之人，听到这句话，太后在上面久久的沉默着。
摆了摆手让我下去。
最亲近之人，不就是她的宝贝儿子，当今的圣上吗。我倒要看看，她是选择自己，还是儿子。
太后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要皇帝的心头血，只是让我用药吊着，我早有预料，不急。
没想到她对孩子竟然还挺好的，有点出乎我意料了，但没关系，她迟早会答应的。
太后的脸迟迟不好，脸上的疤痕让她狂躁不已。命令我尽快治好她，我还是同样的回复。
要最亲近的人的心头血，不然无法根治。
这次她动摇了，却还是摆摆手让我下去。
除了对太后这边的计谋，我对皇帝的计划也没有停止。
算算时间，他也到了该毒发的时候了。
7.
圣上又病倒了，宫中再次陷入了恐慌，但这次没有第一次严重，只是卧病在床。
那群御医找不到病因，承受着天子的怒火。
没过多久，我被招进了养心殿，天子已经病入膏肓了，即使是我也无法救他了，更何况我不可能救他。
我给他的药方会让他表面看起来痊愈了，但实际上内里已经败光了。
他转过了头对着我。
“神医，救救朕。”
他看起来虚弱极了，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
我上前把了把脉，开始了第二步计划。
“圣上是因上次蛇毒未清，导致留下病根。”
“可有法子？”
他充满希冀的看向我。
我顿了顿，回答道。
“有”
当然得有，不然怎么让你们母子拔刀相对。
我告诉皇帝，要想根治这个病，得用至亲之人的心头血为引。
听到了这句话，他愣了一下，犹豫再三，突然眼神充满希冀。
我知道，这步计划要成功了。
8.
太后为了她的亲儿子能够顺利登上皇位，手上沾满了其他妃子与皇子的血。
我的母亲被她那么着急的杀害，除了盛宠不衰，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她有了身孕。
先皇大喜过望，甚至已经下令若为皇子，便封王赐封地，若为公主则赐封号为长安公主。
这对任何一个皇子公主都是莫大的荣誉，宫中不少人都暗地里嫉妒，但直接出手的，便是太后。
计划进展的很顺利，但有件事超出我的控制了。
先出手的竟然是太后，太后带上了我夜访皇帝的寝宫。
诺大的寝宫，只有我，皇帝，太后，与她随身相伴的太监，我太后走到皇帝的寝宫旁，诉说起了小时候的种种，皇帝看起来被勾起了回忆，瞳色明明暗暗。
我知道她是想要以亲情控制皇帝，让他交出心头血。
她对自己容貌的在意超出了我的想象，正纳闷之时，我看到太监扶着她的手，他们之间的距离超过了主仆间的距离。
我明白了，不知道他们勾结了多久，先皇知道吗，皇帝知道吗，我母亲的死会与之有关吗。
我不敢往下细想下去，如果我母亲撞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就不难解释太后为什么那么着急自己除掉她，甚至都不肯计谋一下，借刀杀人。
而且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后觉得皇帝本身就活不久，不如做出最后的贡献。
那个太监凭心而论，长得不错，剑眉星目，看不出已经上了年纪。
更何况在这深宫中，他是太后为数不多能接触到的男人。
为了和他相配，太后才能么着急想要恢复自己的容貌。一国之母，为了一个太监要取自己亲生儿子的心头血，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我看着太后带有目的的循循善诱，心中一阵发笑。
听到太后说出自己最后的目的，皇帝震惊的看着他，不断地咳嗽。
“母后要儿臣的心头血？”
“只是取一点罢了，神医说过了，你会没事的。”
太后轻轻安慰着，但没有人相信。
皇帝已经病的站不起身来了，这时要他的心头血，不就是要他的命吗。
“母后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你要为了那个太监谋害朕吗！”
“你在胡说什么！”
听了皇帝的话，太后脸色大变，瞟了旁边的太监一眼。
“母后莫不是把我当傻子！皇宫上下谁人不知你与那个阉人的关系！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
皇帝的胸脯上下起伏着，看起来被气狠了。
“我看你是病糊涂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皇帝被太后***起来了，她问我什么时候是取心头血的最佳时机。
我勾了勾唇回答道，下月初五，是良辰吉日，以心头血配上乌木，定能让娘娘恢复如初。
太后喜开颜笑，为那天的到来做好充分的准备。
下月初五，是我母亲的忌日。
9.
皇帝被彻底***了，太后能控制的这么彻底，除了有一点权力积攒，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趁皇帝没反应过来，无法与自己的御林军联系。
我决定“帮帮”皇帝。
太后身边的那个太监，发展成了我的盟友。
我秘密的与他联系，得知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他是前朝遗孤，宋彦。
先皇是乱臣贼子上位的，不然也不会不顾天下人议论，将我母亲强掳入宫。
前朝举全朝之力，将他送出了宫，希望有一天他能复国。
他隐姓埋名，忍辱负重躲藏了十几年。
通过多年的努力，他终于打通了净事房太监的关系，进了宫，做了假太监。
他一步一步的爬，终于爬到了太后的身边，凭借自己那张巧嘴，和有意无意的勾引，成了太后的入幕之宾。
如今作为太后的枕边人，太后最在乎的便是他了。
看到他全盘托出，我也说了我的目的，就这样，我们联手了。
太后怕皇帝撑不到下个月初五就驾崩了，命我好好照顾他，用药吊着。
我每日进出养心殿，看着皇帝从一开始的对太后有所希望，然后逐渐绝望，开始抗拒吃药。
我知道，到时候了，我悄悄告诉皇帝，我可以帮他扳倒太后，皇帝一开始并不愿意相信我。
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联系御林军，在取心头血那天，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有个要求，事成之后我要很多赏赐。
他答应了，我提出要求才帮助他，反而让他更加放心。
人前我们是在治病，人后其实是在密谋。
宫中的人都被太后换成了她的人，她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却没想到，最亲近的枕边人早早的背叛了她。
10.
终于到了那一天，天阴沉沉的，太后特地沐浴更衣，以迎接新生。
宋彦站在她身边，我们眼神互不交流，如同不认识一般。
养心殿内，皇帝仍然病怏怏的躺在那里，看起来毫无生气。
太后如同慈母一样走向他的床边，轻轻拂着他的脸。
皇帝抬起头，神色复杂，问她一定要这样吗，即使她唯一的儿子会死。
太后看着他，又看到站在身边的宋彦，犹豫了会儿，便慢慢说道。
“能为母后尽孝，是你的荣幸。”
皇帝终于对她彻底失望了，撇过头去，太后看到也不甚在意。
只是叫我动手，怕夜长梦多。
我靠近皇帝，拔出匕首。
准备动手之时，匕首锵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无数的御林军冲出来将这里包围。
10.
太后被***了，没有皇帝的允许，谁都不准探望她，除了我。
皇帝在我们的帮助下，成功的夺回了权。
太后的心头血还没取，皇帝催我去取。
我去太后寝宫看望她，她看到我，想让我滚，却说不出话来。
蛇毒已经到了侵蚀五感的时候，先是失声，再是失明，最后失智。
她瞪着我，看起来恨不得把我吃了。
我走到她的床边，轻轻坐下。
“太后可否还记得当年的灵妃？”
她瞪大了双眼，看着我。
“她是我母亲。”
一切都明了了，我为什么入宫。
她想要叫人，却被我死死的拉住。
我当然不会让她这么快死，我母亲受的罪，她都要受过一遍。
我每日给她喂药，让蛇毒在她体内挥发的更厉害，又伴以针灸，让她遭受头疼的折磨。
久而久之，太后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不久就病死了。
在她病死前，皇帝找了她一次，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心头血。
她原先说过的话被皇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母亲吉人自有天相，只是一点血罢了，会没事的。”
看着我渐渐逼近，太后疯狂的动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无处可说，眼角渗出了泪。
宋彦在旁边抑制住了他，对皇帝说太后最近精神不太正常，时不时的会发疯。
太后看这他胡编乱造的模样，一时间竟愣住了。
宋彦也是个狠人，在太后的注视下一直面不改色，甚至能像往常一样对待她。
看着太后狼狈的样子，皇帝好像有点不忍，问我有没有别的法子，我说没有，惟有心头血才能做药引。
心头血取到了，皇帝命我立即制药，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我心中嘲讽，皇家无情，还真是说对了。
在绝对的既得利益前，母子也能反目成仇，拔刃张弩。
即使他的母后为了他做了许多事情。
当年我母亲的死，除了太后主刀，年幼的他也参与其中。
要不是他栽赃说看到我母亲寝宫中有巫蛊娃娃，污蔑母亲谋害他，先皇也不会那么生气，接而导致极致的冷落。
母亲也不会被划破脸扔进井里都无人问津。
孩童的谎话是最可怕的，因为所有人都不信孩童会撒谎。
我将心头血制成了能让他短时间精力充沛的药物，透支他本就不长的命。
皇帝龙颜大悦，赐我黄金万两，我一时风光无限。
在我的建议下，皇帝决定开场大盛宴，扫除之前晦气。
我从民间寻来了一批舞女，偷偷塞进宫中为他祝贺。
他果然迷上了，夜夜笙歌，连家国之事都抛之脑后。
大臣和百姓都对他失望透顶了。
宋彦乘机召集前朝兵马，我提供钱财购买兵器，准备寻找时机攻下紫禁城。
皇帝在在一次和舞女玩乐戏水中，突感头晕，接着就昏了过去。
侍从赶忙请来了我，去到宫中。
我来到他床前，确认了他活不过这周，决定就现在开始行动。
皇帝幽幽醒来，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紧抓着我的手。
“神医，朕这是怎么了？”
他的状态明眼人都看出来不对劲，眼圈发青，像是被吸干了阳气，骨瘦如柴，身上没有二两肉。
我不露痕迹的拂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
“圣上这是纵欲过度，加上身子本就没好完全，如今已经无力回天了。”
“不可能！神医你一定得救救朕！”
他哀求道，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有一法子，不知圣上愿不愿意一试。”
“神医请说！”
看着他迫切的样子，我气定神闲的告诉他，如今只能以毒攻毒，他的病是由毒蛇而起的，就应该由毒蛇而灭。
我的法子震惊了他，犹豫再三，他还是同意了我的提议，死马当作活马医。
得到了他的许可，我发布了诏令，广收天下的毒蛇，毒性越强赏赐越多，众人前仆后继的上贡。
三天后，我收获了上百条毒蛇，将他们驯服后，我将他们安置在了养心殿内，陪着皇帝一起睡觉，美其名曰，培养感情，这样后面取出来的毒对治疗更有好处。
皇帝本就身体不好，精神还受着这样折磨，更加不成人样了，随时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我告诉他，要想治疗，得被上百条毒蛇咬，才能确保毒性最强，这个法子才起作用。
皇帝觉得我疯了，想叫人来把我拖出去，我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嘴里说道。
“圣上这是做什么？臣在为你解忧啊。”
“你莫不是疯了！被上百条毒蛇咬，朕怎么会活得下来！”
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我，嘴里怒骂。
我有点意味，他竟然会想到这一点，但那又如何，他活不了。
我没再看他，吹起了手中的笛子，手摆着御蛇的动作，正打算命令毒蛇咬死他时。
“这个姿势！你是苗疆女子！”
听到他的话，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他。
“圣上见过这种方法？”
他为何能认出御蛇之术，长老和我说这是寨中密法，连苗疆之人都很知道。
他一个天子，怎会见过御蛇之术。
我来了兴趣，转头逼问他，但他好像在躲避些什么。
我催动他体内的蛇毒，在剧痛的压力下，他终于将当年的事实全盘托出了。
当年我母亲被掳入宫，一开始先皇很是痴迷，但天子的宠爱是短暂的，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新人。
再加上母亲的不情愿，每次先皇召见她，她都没好脸色，久而久之母亲便被冷落了。
这对母亲并不是件好事，她开始受下人忽视，旁人奚落，妃子挤兑。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在一个挑衅她的妃子面前施展了御蛇之术，那个妃子被吓跑了，再也没找过她麻烦。
而当时还是幼儿的皇帝正在草丛里捡球，看到了事情的发生。
这件事传进了当时的皇后耳朵里，在被母亲撞破她与太监的丑闻后，她决定以这件事为理由陷害母亲。
太后让她年幼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假装不舒服，又买通御医，让太医诊断出皇帝的病是因为中了蛇毒。
皇宫中怎么会有蛇？这个矛头指向了我的母亲。
后面的情节他不用多说，我都能猜出来，不过就是母亲被陷害入冷宫，皇后找人划伤了她的脸，最后扔进了井里。
听完皇帝的话，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却好像无颜面对我，低着头。
他这种人难道还会愧疚，连自己母亲心头血都敢喝的人，怎么会愧疚。
“灵妃，是个好人，朕有愧于她。”
听到他的话，我感到不对劲，他怎么会对我母亲感到愧疚。
原来，太后当年并没有打算将我母亲扔入井中，这样太明显了。
皇帝撒谎骗了大家后，自己一个人悄悄的去冷宫看望我母亲，年幼的他觉得心中有愧，想送点东西补偿。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回去之时一脚踩空，掉入了井中，冷宫中没有侍从和宫女，他又是一人偷偷过来的，能救他的只有我母亲。
听到他的呼救声，母亲毅然决然的跳进了井中，将他拖了上来，自己却没能再上来。
他说自己每天都会梦到那天的情景，他很后悔，当时没有去叫人来帮助我母亲。
只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来过冷宫。
如果被发现自己来过冷宫，并且是为了给废妃送吃的，太后不会饶过他。
听到他的坦白，我的心中燃起愤怒，母亲一直是个温柔的人，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却得到这样的下场。
沉默了许久，我又背过身去，继续刚刚的仪式。
迟来的道歉有什么用，既然你那么愧疚，就到地下去给我母亲道歉吧。
在毒蛇群中，皇帝安详的闭上了他的双眼。
我终于完成了我多年的计划，看着空无一人的宫殿，我不禁热泪盈眶，多年的计划一朝完成，我终于为母亲报了仇。
11.
半年时间，太后和皇帝接连驾崩，皇上又没留下一儿半女，整个国家的局势陷入混乱。
这便是宋彦最好的复国机会，他一边派下属在百姓间散布宋朝皇子还未死的消息，一边将自己的人插到群臣之中。
没过多久，百姓都默认了前朝复国了，朝廷重臣也都被换成了他的手下。
我找到了母亲的骨灰，告别了宋彦，回到了苗疆。
走之前，宋彦极力挽留我，说留在这里给他当御医，有享不尽荣华富贵，我摆了摆手调笑着，不怕我给他下毒啊。
一片欢声笑语中，我踏上了回到故乡的路。
我跟随着大长老，一同教授御蛇之术。
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巫蛊之术能够传承下去，每次看到御蛇之术，我都感觉母亲与我同在。
回家后，我将父亲和母亲埋在了一起，也算是满足了父亲一直以来的遗憾。
生未能同寝，死亦能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