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透亮,季恒赶到陆璟年说的地方时。
恰逢听到寺院的钟声,敲响了几下。
紧接着朱红色的大门被打开。
开门的僧人,年过半百,看到门外跪着的陆璟年后,只是微微诧异。
继而便将他迎了进去。
季恒紧了紧手里的箱子,连忙也跟了进去。
下过雨的寺院,檀香味夹杂着雨后的清香,心旷神怡。
寺庙的大殿里,有燃着的檀香,徐徐送着香气。
陆璟年双膝跪在地上,虔诚的对着面前的佛像磕着头。
老僧敲了一下木鱼后,才开口问道,“施主,前来所求何事。”
“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只想恳请佛祖成全我的唯一心愿,为此,我将愿意用自己十年的寿命,来换取自己的心愿,”陆璟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平静的脸上,掩盖着心底的无助。
老僧显然未料到,年轻的施主,给出的会是这样的答案,额头上带着血迹高高肿起的地方,也无法掩盖他的气宇轩扬。
千帆过尽的老僧,一时难以想象,这样被上天眷顾的男子,居然也有求而不得,不,应该是,舍弃生命也换回不来的无奈。
“施主,心诚则灵,情真则明,世间万物,讲究的因果轮回,想来,施主的一片痴心,定能感动因造成的果,阿弥陀拂,善哉善哉,”老僧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陆璟年静默了一会,对着佛像再次磕了三个响头。
唤来季恒,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放到了功德箱旁边。
“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大师您手下。”
“阿弥陀佛,佛祖会保佑施主你的,”老僧双手合十说道,“敢问,施主尊姓大名,老僧好记载在功德簿上,替施主祈福。”
“叶轻语,”陆璟年答道。
说完学着老僧的样子,双手合十,向他道别。
从寺庙出来之后,陆璟年依旧沉默不语,脚下的步子却迈的很大。
季恒紧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陆璟年那样的人啊,不信佛,不信命,信的从来都是自己。
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犹如无所不能的神帝,可是这一刻,他有了软肋,有了无助,活成了凡人的样子。
却比之前生动了很多。
几个小时前,发现陆璟年失踪的时候,所有人差点疯了。
留下顾少城守在医院,其余的人全部出来寻找,却一无所获。
直到,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语气平淡冷然,“季恒,我需要一些现金,快点送过来。”
挂完电话后,紧接着是一条写着地址的短信。
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一切赶了过来。
看到的是狼狈不堪的陆璟年。
额头上的红肿,满是褶皱的西服和衬衫,被雨水浇的凌乱的头发。
以及磨破的膝盖。
季恒不用做太复杂的猜测,也知之前发生了什么。
因为无能为力,信了佛,求了佛。
只因,这世间也有让陆璟年无能为力的事情。
“季恒,先去轻轻家,接上哥哥,我和哥哥去接轻轻回家,“明明疲惫异常的身躯,眼里却有难以掩饰的光。
季恒之前见过叶嘉寞,以为他属于高冷范,不喜欢和人说话。
可,方才在车里,听到他和陆璟年的对话,才发现他有些不太正常。
当‘傻子’这个词语,划过他的脑海时,心下一惊。
是有多爱,才会无所顾忌的喊一个傻子哥哥。
只是因为他是叶轻语的哥哥。
”阿轩,少城说轻语脱离危险期了,烧也退了,我就知道她不会有事的,“医院的过道里孔玥的声音夹杂着喜悦和兴奋。
成功的让走进来的陆璟年驻足。
莞尔低头轻笑,”轻轻,你个小骗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病床上躺着的女子,双眼紧闭,依旧苍白透明。
陆璟年走过去,伸手握上她蜷缩在一起的手指,低唤,”轻轻,我和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握着的拳头突然松开,慢慢的融进了陆璟年的手掌。
十指交扣,那里有她想要的温度。
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疲惫的只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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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
富丽堂皇的房间,冷色的装饰掩去了些许光泽。
房间里宫廷风格的大床上,睡着的女子,垂下来的头发,遮盖着大半个脸,呼吸平稳安详。
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有些地方已经淤青发黑。
是这几天纪廷莫帮她输营养液留下的。
大床边趴着的男子,额头上贴着一块厚厚的纱布,满脸憔悴,连睡着的样子都极其不安稳。
突然,床上的女子动了动,睫毛忽闪,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
却困顿的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叶轻语觉的自己做了个冗长的梦,过往和现在相互交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洞。
将她所有的思绪填充到了里面。
不堪和害怕轮番轰炸着她的意识,直到,陆璟年的那句,“轻轻,我和哥哥来接你回家。”
一切突然带着尘埃落定的归宿感。
她太累了。
本以为是她的保护色,却成了伤她的利器,一刺进去疼的无以复加。
有一刻,她甚至觉的自己就会这样而死掉。
动了动右手,才意识到被什么东西牵扯着。
顺着牵扯她的力道看过去。
入目的便是,陆璟年睡着的侧颜。
墙上昏暗的壁灯,将他照射的昏暗不一。
好看的五官紧紧的皱在一起,像是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煎熬。
看的叶轻语心头发酸,而他无意识的动了动,那块贴在额头的纱布暴露在她面前时,连被他紧握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陆璟年的伤和自己有关。
认识的几个月里,他总是因为她在受伤。
“轻轻,别离开我,”熟睡中的陆璟年突然从梦中惊醒,弹跳起来时,膝盖撞到了床侧,疼的他倒吸一口气,抱住膝盖,蹲在了地下。
“璟年,你怎么了,哪里疼,”听到有人唤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慢慢抬头,看到正在挣扎着起身的叶轻语时,神情恍惚,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或是看错。
她昏睡了整整两天,没有不安和不适,像是一个累极了的人。
呼吸平稳,浑然不知。
纪廷莫每天都来替她检查,给出的答案,永远都是她太累了。
可依旧让他恐慌,整日整夜的守着,终于,她醒了。
“轻轻,你,你醒了啊,”陆璟年起身,带着试探的语气问到。
叶轻语朝他摆摆手,陆璟年靠近,柔弱无骨的手,在他裹着纱布的地方划过,“这些伤,也是因为我吗?怎么办,璟年,你总在因为我而受伤。”
陆璟年反握住她的掌心,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面前的人,是鲜活的叶轻语。
“很简单,留在我身边替我疗伤,”陆璟年附身半跪在床上,伸手去抱叶轻语,膝盖上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璟年,怎么了,哪里还受伤了,让我看看,好不好,”叶轻语问。
“不用,我说过的你就是我的灵丹妙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算是伤痕累累,也不觉的疼,”陆璟年抱住她,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
拥抱着的两人,久久静默。
楼下客厅里的摆钟,发出巨大的响声。
叶轻语贴着陆璟年的心跳,数着被敲击的摆钟。
十二下,原来已经午夜了。
午夜过后,意味着又是崭新的一天。
以往的这个时候,她都在害怕和恐慌,新的一天,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是,这一刻,她居然平静安然。
只是因为身边有了陆璟年的原因。
“对不起,但别原谅我,”这样我就会少些自责和内疚。
我以为我可以护你周全,却总是事与愿违的让你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