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廷莫中午的飞机飞回C市,顾少城接的机。
直接将他从机场送去了‘静心医院’,在国外呆的久了,对于中国的那套客套和规矩,反而不怎么习惯。
他是院长之前三顾茅庐请过来的医生,想必定会受到医院太过热情的欢迎仪式。
索性,提前过去,报个到,省去很多麻烦,随时便可上班。
飞机起飞的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做手术,再加上长途跋涉的原因,实在是累的够呛。
拥抱祖国大地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能睡他个昏天暗地,不省人世。
拒绝了顾少城晚上在‘盛世’的邀请。
连家都没有回,随便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宾馆,倒头就睡。
家里有他那个永远在不停折腾的妈和永远围着她妈转的爸,别说睡觉了,耳根都别想清静。
他只要对她妈有一点不尊重的样子。
他那没人性的爹,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那没大的人了,不要面子的。
医生的职业需求,纪廷莫即便在睡觉的时候,都很少关机。
电话铃声扰乱了他的清梦。
环顾四周,黑暗已经将周围的一切全都淹没。
电话那端,顾少城的声音,少了平日里的沉稳和笃定。
短短几句话,便让他瞬间清醒。
拔腿就往医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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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廷莫认识顾少城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
怀里抱着裹着黑色的男士西服的女子,身上被雨淋的狼狈不堪。
弯着身子,像是要为那女子遮风挡雨。
疾步奔跑的模样,严肃虔诚的让人生畏。
“怎么回事,”纪廷莫靠近,才看见顾少城怀里的女子,额头上斑斑血迹和露出来的腿上的淤青,脑海中顿时闪过不好的念头。
“我也不知道她身上有多少伤,总之,廷莫哥,请尽快救人,大哥被我们打晕了,我不知道他醒来后,会不会将人带走,不能再耽搁了,”顾少城穿着粗气,一连串的话,将他的喉咙憋的生疼。
“璟年的轻声细语,”纪廷莫接过叶轻语,迅速的放到推床上,示意之前安排好的护士往急救室推去,他大概从顾少城断断续续的叙述里,确定了她的身份,却未料,他们是用这种方式见面的,“先带璟年去旁边的输液室,待会我让护士帮他输液。”
手术室的门一关,顾少城才觉的浑身脱了力。
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心残留的触觉一点点消失。
他突然恐慌的不知所措。
没有人知道,抱着叶轻语一路狂奔到医院的时候,他有多害怕。
害怕手中那仅有的一点力道突然消亡殆尽。
怀里的人苍白透明的像是失去了生命特征的瓷娃娃。
他怕太用力就会碎掉。
那一刻,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她靠在陆璟年怀里言笑晏晏的模样。
那么生动,那么鲜活。
‘璟年的轻声细语’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他却像个小丑一样,表演着自己的自以为是。
可是,没关系的。
只要她还活着,他宁愿成为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
哪怕她只是‘陆璟年的轻声细语。’
他不再奢望和期待,只要她活下来。
如此便好。
生死面前,他那份摇摇摆摆的爱。
终究只是不过如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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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玥将裴轩的手,死死的攥早手心,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久久的盯着手术中三个字。
已经过了午夜,距离叶轻语进入手术室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突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纪廷莫摘下口罩,满脸疲惫。
一直守着陆璟年的季恒,听到动静,跑出来,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额头和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问题不是很大,但病人的求生意识太薄弱,加上一直在高烧的原因,情况有些不乐观,”季廷莫如实奉告,“病人嘴里一直念着爸爸,说会带她走,如果能让他爸爸来一下,说不定情况会有转变。”
季恒的心头猛然一跳,其他人大多都不了解叶轻语的状况,可是他偶尔从南希口中得知,叶轻语爸爸已经过世了,除了一个哥哥之外,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爸爸已经去世了,”季恒的话一说完,所有的人都静默。
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拔下针头,转身朝医院门口走去的陆璟年。
低垂着眼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整个唇角却抿的笔直。
手背上因为拔过针头,没有按住的原因,正在往外渗血。
可他却毫不在意。
午夜的大街上,行人和车辆稀少。
大雨像是要将这座城市颠倒一样。
依旧下的没完没了。
陆璟年的脸色和嘴唇一样苍白无力,只有脚下迈出的步子,坚定,有力。
雨夜的墓园,空旷诡异的可怕。
肆意而下的雨声,鬼魅的犹如一道道肆意吞噬灵魂的催命符。
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战栗。
昏暗的灯光照在墓碑上,那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脸,越发阴森恐怖。
可陆璟年却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似的,脚下的步子,没有半分的凌乱和停顿。
径自向前走着。
半响,在一处墓碑前停下。
“妈妈,我今晚来的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准备你最爱的迷迭香,希望你不要怪我,”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到可怕。
墓碑上的那张脸永远都是笑颜如花的样子,没有疼痛,没有悲伤,真好。
“上次你生日的时候,我来看你,回去的路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很美,很好,带给了我很多的慰藉和希望,我一直以为她是妈妈你派到我身边来的,可……”陆璟年的双手战栗着附在了墓碑上的那张脸上。
停顿了几秒,才复有开口。
“可她快要被她爸爸带去很远的地方了,所以,妈妈,在我心目中,你是无所不能的的神,妈妈,你能不能帮我求求她爸爸,不要带她走,”哽咽着声音,似有无群无尽的悲伤。
“你离开的这么多年,我活的孤独且伤心,总是一个人,连快乐是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出现才让我真正体会到了温暖和快乐,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将她从我身边抢走,妈妈,如果没有她,会要了我的命的,我求你。”
“你生前信佛,佛家最讲究三叩九拜,所以,我愿意在你坟前叩首108个响头,求你帮我,别让轻轻离开我。”
陆璟年说完,腾的一下跪在墓碑前,额头一下下的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
虔诚的动作和神态,像是最忠诚的信徒。
他的心裂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明明疼疯了,却没有任何治愈的方法。
只待血液流尽而死,那一刻,他才知,叶轻语不是她的全世界,而是他的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深情,却堵上了他的性命。
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夹杂着雨声,听来格外的凄凉。
却比不得那男子身上足以摧毁一切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