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低头,看着洞穿身体的寒铁。
原来寒铁穿骨没肉,是这样疼的,她从前从来不知道。
那么日日夜夜,背负着这般沉重枷锁的大神,又该是何等痛苦。
他还说他不疼,都是骗人的。
可若没有她,大神又何至于此,这生死契啊,该有个了结了。
“大神,你额间的契印,真好看。”
血,汩汩的自那血口淌出。
谢月抬起的手,也沾满了血污,指尖落在陈黜的额间。
指腹轻轻地抚触那额间的枷锁印记,就像被烙上去的一样,有着相同的疤痕印记凸起。
谢月的眼神专注极了。
以至于,她甚至根本未能看清,陈黜眼里的复杂与痛色。
只凝视着那发出灼红印记的契印,然后轻声问他:“我帮你抹掉好不好?”
“抹掉生死契印,你自由了,大神……”
谢月染血的指腹,抚摸着那额间的印记。
但她真的再无力气了,抬起的手,终于缓缓垂落。
谢月的脑袋,挨在陈黜怀里,她有些感觉不到疼了,连带着自己的存在,也渐渐感觉不到了。
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与陈黜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崩裂,在断开。
谢月觉得眼皮发沉,再也睁不开了,耳畔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了大神的声音。
但他说的话,谢月却怎么也听不清。
“你答应我的啊,不要再让谢时默欺负我了,我不想再踏上集怨这条路,好辛苦……”
活着的每一步从何走来,去往何处,种种一切从来不由她。
她活着的每一日,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让人耍得团团转。
每一次的清醒,却又痛苦无比,如此循环往复,真是折磨人呢。
现在好了,而今自由的不止是陈黜,于她而言,何尝不是自由?
终于,她可以自己选择一回,不再任人宰割,受人摆布,真好。
“小月,小月!”
陈黜怀里的谢月,渐渐地失去了温度。
她的身体冰冷,失去生机的面容,安静祥和得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可却再无往日的明媚和灿烂。
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让人意识到,谢月那双笑起来时,总是弯弯得似月牙儿一般的眼眸,好似再也不会睁开。
再也不会含笑地望着他。
那森冷的黑色寒铁,正在咯吱咯吱发出碎裂的声音。
然后,寸寸断裂,一股强大的禁制,随之消失无踪。
陈黜将谢月放下,他的动作无比轻缓,如同捧着一件易碎至宝,生怕惊扰了她。
又如同他怀里的谢月,只是睡着了一般,陈黜的动作温柔极了,唯恐弄疼了她。
“不会再有人逼你做不想做的事。”
陈黜抬手,轻轻将谢月面上的碎发拢至耳后,“等我,将那曾经欺你辱你之人踏入脚下,粉他身碎其骨,再无翻身之日。”
话落,陈黜缓缓地抬起头来。
在他起身的这一刻,周身霎时间,一股浓郁的煞气大涨。
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冲破了禁锢,再也没什么,能够压制着他。
他的眼底漆黑一片,让人望不到底,如同无底的深渊。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留给人的,只余无尽的恐惧和战栗。
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极具毁灭性,足以翻天覆地!
这就是,他克制而又压抑的力量。
而今失去束缚,他才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存在。
那凛冽的煞气席卷,如同狂风暴雨骤临。
霎时间阴风阵阵,肆虐狂舞,吹得他长袍猎猎,足下所过之处,阵阵凄厉哀嚎。
令人恐惧的威压感铺天盖地而来,腾腾杀气倾覆而下,根本,无人敢拦他的去路。
巨大的冲击力,令整个生界都发生了动荡,岌岌可危,仿佛下一秒,就会颠覆倾倒。
陈黜抬手,黑气冲天。
轰隆隆,霎时间空间扭曲,地表坍塌,碎石翻滚。
此刻,那摇摇晃晃,自废墟中起身的谢时默,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陈黜这是要将他费尽心机,花费上百年的心血构建的生界与轮回道,尽数摧毁!
但……休想!
他绝不可能容忍陈黜,就这样目中无人地践踏和摧毁,他毕生的心血和梦想!
“谢月,你太蠢了,你太蠢了,你放出了恶鬼,他才是真真切切的恶鬼,而你摧毁的,是你我共同的梦想!”
“时至今日,你怎么还不明白,只有我,能给你真正想要的!”
此刻的谢时默,神态癫狂,双眼充血。
他看着一步步朝他迫近的陈黜,生界的坍塌重创,显然令他也受到了冲击,一口鲜血猛地涌出。
但他却反而越发癫狂,抬手抹去满嘴的血,眼神变得兴奋而又极端自负。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人!”
话音未落,谢时默便已后退了一步,沾满血的嘴角勾起。
双手高举,顷刻间他身后方的废墟,开始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紧接着,天地颠倒,断壁残垣连带着黑压压的砂石尘土,皆离地漂浮,就像一座废墟空城,被托举到了半空一样。
黑沉沉的,其中闷声雷鸣,电闪翻腾,好像有什么东西孕育其中,就要炸开来似的。
“我倒要瞧瞧,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轰!
黑压压一片,悬浮空中的废墟空城顿时崩塌炸裂,碎成了粉末。
那被困结界内的孤魂野鬼,顷刻间失去了一切束缚,狂风呼啸,
像漫天吸血的蝗虫一样,猛地朝陈黜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眼见着那团黑影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谢时默又痴又狂,眼底早已是胜券在握。
那是数以万计日夜厮杀存活下来的怨邪,非将他撕成碎片不可!
可就在此时,万鬼哭嚎,强大的力量,如狂暴的飓风,从内而外炸了开来。
将那黑压压一片吸血的蝗虫,绞成了碎片,四下散了开来,如下雨了一般,腥风血雨满地赤红。
那失去枷锁束缚的玄黑色长袍身影,缓步自这一地血红踏过。
他的眼神冷咧,杀气腾腾。
谢时默往后退了一步,还想再有什么动作。
只听得陈黜一声冷哼,下一秒,便已出现在谢时默面前。
钢筋铁骨一般的五指,扼住了谢时默的咽喉,然后猛地将他抡制在地。
犹如雷霆万钧之势。
谢时默被压制之地,顿时层层开裂,赫然下沉开裂出一条沟壑来。
“你还有什么遗言。”
陈黜就高高立于沟壑之上,居高临下,垂眸俯视着底下如同蝼蚁的人。
狂风猎猎,巨石翻滚,一阵青火霍地自陈黜脚下蔓延开来,火烧遍野,所过之处魂骨无存。
死到临头了,谢时默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更加癫狂的笑意。
“哈,哈哈哈!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道炁无常,乾坤空亡,以我生死祭,入我魂境台!”
陈黜下意识地眉头一皱,似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