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耳光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牙齿磕破了嘴唇,口腔里弥漫起一阵血腥味。
短暂的眩晕过后便是惊惧。
因为她分明从投射到墙上的阴影,看到死神高举镰刀,而后重重落下。
方野乔使出最大的力气,挣开秦冕的束缚,在挣脱的那一刻,她听到了骨节脱臼的脆响。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她感觉到温热的血液迸溅到她脸上,烧起一片灼热的疼痛。
她咬紧牙关抬眼,那张鲜血淋漓,五官严重破损的面孔,便生生地闯入了眼帘。
那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Judas拖着带血的刀,抬起头来看见对面脸色苍白,正缓缓抬起头的少女。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痛楚,还有……无能为力的恨意。
那正是他想看到的。
Judas甚至想痛痛快快地笑一场,但他知道眼下的情景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拖着刀,却并不动手,而是慢慢地一步步向后退。
他不想杀方野乔,他不想她死,至少不是现在。
因为她跟那些人不一样,她引以为傲的东西跟他们也不一样。
杀死她,绝不是摧毁方野乔最好的方式。
让她活着,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自己的同伴和好友,一个个死去才是。
况且,警察应该就快到了。
他扔下手中的凶器,转头就跑。
秦冕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回头朝方野乔喊道:“打120!你在这里别动,等许桀他们来!”
方野乔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忍不住走到李安然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如她意料中一样,什么都没有。
她静静地在李安然旁边坐下来,黯淡的阳光,通过那扇很小的窗户照进来,照在已经死去的李安然身上。
明明前一晚,她还坐在方野乔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明天晚上想去吃寿司。
而今天,那个表情生动、气息温热的年轻姑娘,已经变成了一团冰冷的血肉。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荒诞的地步。
像是初学者,试图用拙劣的笔触,写出跌宕起伏的起承转合,太生硬的凄厉,像是一种黑色幽默。
好像下一秒李安然就能突然坐起来,抹掉脸上画上的血迹,笑嘻嘻地问她是不是很逼真。
方野乔的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就这么和一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坐在地下室里。
直到许桀带着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她才慢地抬头,平静地道:“你来了。”
纤瘦白净的少女,左脸肿起了一大片,右手软软地耷拉在身侧,一看就是被拧脱臼了。
在她旁边,是一具死相惨烈的新鲜尸体。
她眼睛里没有恐惧,脸上也没有泪痕,整个人平静得不正常。
陈湘看到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亲眼目睹身边人的死亡,多半会令这个女孩患上PTSD。
她会反复重现创伤性体验,或者持续性回避这段记忆。
还会高度警觉,难以入睡,持续焦虑不安。
她上前把方野乔拉起来带离了现场,带她去做心理疏导,后续的事务则由许桀负责指挥。
下午三点,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医务室。
方野乔手臂打了绷带,正坐在心理医生的对面,低头眯着眼睛,看桌面上那块亮亮的光斑。
心理医生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看着她身旁的陈湘,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前,陈湘领着方野乔来到了这里。
然而任凭心理医生再怎么费尽口舌,方野乔都不肯开口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陈湘蹲下身,与方野乔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她试探着将手覆在了方野乔的手上。
方野乔没有抽出手,也没有回避她的眼神,只是垂着眼静静地看向她。
少女脸色苍白,衬得左颊那一片潮红的伤痕格外触目惊心。
她的手被陈湘握着,却冷得像冰,怎么握也握不暖。
十根骨节突出的细瘦指节,像是一折就会断似的。
陈湘心下一痛。
想起自己像她一样大时,还是个没心没肺的疯头,除了成绩以外,没有要操心的事情。
她轻轻叹口气,用安抚的语气开口说道:“野乔,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说出来好吗?我们可以一起承担。不要这样憋在心里。”
陈湘本来没指望她会回应。
正思索着下一句要说什么,却听见方野乔清冷微哑的声音响起:“我没有。”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抬头看见方野乔平静地注视着她,轻轻开口说道:“陈警官,我没有痛苦,我只是在想……”
“我一定要亲手抓住Judas,然后送他下地狱。”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毫无情绪波动,嘴角甚至挑起了一个极细微的笑,令陈湘猛然心惊。
她见过这种眼神。
却从未想过,它会出现在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脸上。
陈湘无言地低下头,握紧了方野乔的手:“野乔……”
方野乔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热度,安静地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以为陈湘会劝自己看开,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客套话。
却不料陈湘抬起头对她微微笑了笑:“别叫我陈警官了,叫我姐姐吧。从今以后,姐姐保护你。”
方野乔心里微微一动。
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门就被推开了,门外站着脸色凝重的许桀和秦冕。
“抓到了吗?”陈湘回过头,急切地问道。
许桀摇了摇头,声音艰涩:“没,被他跑掉了。”
那天,秦冕最终还是没能追上Judas。
但他和方野乔的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Judas,就是李思恒。
……
下课铃打响,崔欣怡连忙起身,急匆匆地径直向厕所走去。
运气真坏,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月事,也不知道裙子上有没有沾上血迹。
她忍受着小腹处传来的一阵阵抽痛来到洗手间,却发现门前挂起了“正在维修”的牌子。
崔欣怡暗骂一声,转头向二楼走去。
自从张思淼死在了二楼的储物间,这一层就没什么人了,洗手间自然也不需要排队。
她刚推开洗手间的门,突然一盆气味诡异的“水”,从她上方兜头泼下,把她淋成了落汤鸡。
崔欣怡的烦躁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哪个贱人”却在脱口而出一半后,生生忍了回去。
因为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正直直地对着自己的额头。
而举着枪的人,正是李思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