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可怜虫!”
陈潇声嘶力竭地吼道,额角暴起青筋。
他用力地顶上方野乔冰冷的枪口,用力地抓住方野乔的衣领,逼视她的双眼。
目光里有深入骨髓的恨意:“难道汪茜茜廖涛他们不该死?!”
方野乔任由陈潇抓着自己的衣领,语气平静:“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如果不是你,朱月真的会死吗?”
她黑色的眼珠,在光线下折射出一片冷冷的光,映出他扭曲的面孔。“‘告别柏拉图’,是你吧。”
陈潇浑身一震。
“陈潇,你只是个不折不扣的砂仁犯!”方野乔伸手狠狠
地拍掉陈潇抓着自己领子的手,“你有什么资格审判他们?!你知不知道,任何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都应该得到相应的处罚!”
“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代表正义?你看不到汪茜茜,是怎么抱起被朱月虐待至死的那只小猫的尸体。”
“你不知道在廖涛死后,多少人曾黑白不分,将嫌疑犯的帽子扣在任菲头上,乐此不疲地以他人的痛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杀了一个廖涛,还有无数愚昧的民众,做着相同的事情,以无知继续伤害痛失爱子的任菲。”
“你也不明白于松冒着风险,不惜赌上名誉,为砂仁犯辩护的目的是什么,他也再也没有机会说。”
“这世间的太多事,本就不存在明确的黑与白,你又凭什么审判他们的灵魂?
方野乔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她想起和秦冕一同走出陈潇父母家门的那天。
她问秦冕:“如果早一点有人愿意伸手拉他一把,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秦冕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歪头朝她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救赎。”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人是无法也不配被救赎的。
他的一切花言巧语,一切冠冕堂皇的借口,都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卑劣的本性和动机。
陈潇走到今天,从不是因为陈湘的死,也不是因为所谓的追求正义。
他只是为了自己*的控制欲而已。
“……你说得对。”
陈潇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阵,突然笑了,他用太阳穴迎上方野乔的枪口,“我是个*沙人犯,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控制狂,你还在等什么,开枪吧。”
“杀了我,为他们报仇吧。”
方野乔利索地拉开保险,上膛,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陈潇闭上眼,等待子弹穿透头颅那一刻的剧痛,可什么都没有。
子弹穿透的不是他的头颅,而是他的小腿。
陈潇跌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汩汩流血的小腿,又看向方野乔。
枪口在最后一刻偏离了两寸。
方野乔胸膛起伏着。
她看着陈潇,毫无波动的淡漠色彩中,浮起近乎悲悯的神色:“死?你想得美。”
“你等着回去接受审判吧,法律会决定你该不该下地狱。”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将空着的左手伸进口袋,按下了那个号码。
方野乔放下手中的枪,看着陈潇的眼睛,一字一句:“陈潇,我说过了,我跟你不一样。”
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手电筒交错着打在面前的墙壁上。
许桀领着人找到方野乔时,她正用枪抵着陈潇的后脑,让他拆除秦冕手腕上的针管。
看到他以后,方野乔镇定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医护人员跟来了吗?”
“跟来了,你受伤了?”
许桀不敢耽搁,连忙叫医护人员上前检查。
“不是我,是秦冕,我没事。”方野乔挥了挥手。
“既然你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摇晃了几下,突然栽倒在了地面上。
“还愣着干嘛?!赶紧的啊!”
方野乔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她被困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和凶手对峙周旋。
以至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都有些不适应阳光。
她看了看自己布满还未愈合的小伤口的双手,感受到头部剧烈的疼痛,才意识到那不是梦。
所以秦冕失血过多,生死未知也不是梦?
方野乔猛地坐起来,后脑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捂住头“嘶”了一声,睁眼就看到推门而入的赵姝。
“乔乔你醒了?那我出去告诉队长他们一声!”
“你先等等……”
方野乔捂着头,“秦冕怎么样了?”
“哦,他除了失血有点多以外,没什么大事,输了血以后,就醒过来了。”
不是什么大事……
她当时还以为他要死了。
方野乔见过那么多案发现场,却从没眼睁睁地看着人,流那样多的血,好像血肉都要被抽空,只剩一具了无生气的苍白皮囊。
与陈潇在地下仓库对峙的那天,通知了许桀后,方野乔本已经撑不住了,那张浸了血的脸,却勾着她眼睛刺进眼球,细小的疼痛,逼着不让她失去意识。
她只得强撑着,再逼陈潇去拆除秦冕身上的仪器。
她已经想不起那天,她心里都想了些什么,恐惧、无措,更多的是自责。
虽然是秦冕主动提出,要将计就计设这个局,但如果秦冕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的良心也一辈子都别想安宁了。
“哦,没事就好。”
她按了按太阳穴,表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赵姝闻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补上一句:“倒是你,本来没受什么伤,硬生生给自己摔出一个脑震荡来。”
“你没事的话,我就让队长进来了?他有话跟你说。”
赵姝倒了杯水递给方野乔,方野乔本来到嘴边的一句:“我没事……”
在听到后半句以后,生生吞了下去。
“……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头晕。”方野乔把被子往脸上拉。
“醒了?”
不等方野乔把自己像死尸一样盖在白布下,许桀就出现在门口。
他倚着门框,笑得有点凉:“我们是不是该谈谈?”
方野乔放弃挣扎,一脸将死之人的平和表情,等待发落。
许桀却并不急着问,笑眯眯地在她身边坐下来关怀了两句:“怎么样,头还疼吗?”
许桀亲切得,仿佛无事发生的态度,让方野乔毛骨悚然。
“……许队你还是直接谈吧。”
这个称谓的转变,让许桀眉头一挑。
方野乔平时可一点不把他这个队长放在眼里,都是“许桀”“许桀”地叫来叫去。
“合着这次,是你和秦冕联合把我们摆了一道?”
“不是把你们摆了一道……我们是要把Themis摆一道。”
方野乔小声辩解着。
许桀却再也没有和她插科打诨的心情,冷下一张脸:“谁允许你们私自做决定的?这有多危险你不清楚吗?”
许桀抬高了声调。
方野乔罕见地没有反驳,甚至认认真真地道了个歉:“对不起。”
许桀这才注意到方野乔瘦了那么多,几乎到形销骨立的地步。
颈骨像是快要戳破那层薄薄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