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哥哥被杀的张彪,当晚连夜开车前往了展宏图的家中,在用铁丝打开展宏图家的房门后,迎面撞见刚好位于客厅的冯敏。”
“手持钢管的张彪,立刻冲进屋中,对冯敏实施了猛烈的击打。”
“展宏图的妻子冯敏、女儿展钰钰被张彪杀死在屋中。而后,张彪逃离现场。”
“次日,展宏图在被押送往看守所的途中,被一辆五菱面包车劫走,劫走展宏图的人,不少于两人——”
顾明宇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在座的一众刑警,见没有人提出疑问,接着说道:
“展宏图被劫走后,我们与交警部门一直在搜查那辆五菱面包车,期间交警部门通过道路监控发现,这辆五菱面包车开往了长湖方向,但因为其中一段路存在有多条岔道,且岔道口并未安装监控,因此我们也就失去了这辆车的踪迹。”
“五月四日,我们接到长湖区颖山街派出所民警的报告,据派出所民警称,发现一辆疑似那日劫走展宏图的五菱面包车,随后冯尹亮带着小刘等人前去确认。”
“发现确实是当日那辆劫走了展宏图的五菱面包。”
“随后我们对颖山进行了搜山,结果在山上,发现了展宏图的尸体。这就是展宏图的系列案的大致情况。”
顾明宇说完,下面的一众人,都默不作声地看向白梓依。
刚刚的案情介绍,其实就是说给白梓依一个人听的。
在场的其他人,早都已经对这几起案子的案情了然于胸。
白梓依冷艳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盯着投影仪播放的照片,室内一时安静无声。
过了大约半分钟,白梓依才将目光转向王远:“王法医,还请您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张虎及展宏图的尸检情况。”
“好。”
王远起身,走到投影仪的白幕前,接过顾明宇递过来的激光笔,将画面切到尸体的那一部分。
然后指着白幕上投放的尸体照片道。
“首先是张虎,张虎的死因很明确,其颈部动脉被割断,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通过解剖,我们发现张虎在死,前饮用了大量的酒,酒精加快了血液的流速,这也极大缩短了他的死亡时间。”
“除此之外,我们未在张虎身上发现任何伤痕,不论是体表,还是深层的肌肉组织,都没有受伤的痕迹。”
微微顿了一下,王远见白梓依并未有什么疑问,便按动手中的激光笔。
将PPT调至展示展宏图尸体的那一页,继续道:
“展宏图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腐烂气肿,当时初步判断,已经死了至少有一周的时间。”
“现场进行体表尸检时,发现死者额头有一处圆形弹孔,直径约9mm,弹孔边缘整齐光滑,判定是子弹的射入点,与之对应的,颅骨的后方也有一个弹孔,弹孔直径略大于9mm,其边缘呈撕裂状,因而判定是子弹的出射点。”
“通过二者连线,与地面的角度分析,弹头落角应该在45左右。”
“被近距离处决?”
白梓依在下面挑了挑柳眉。
很快,便根据王远所给出的枪伤情况,给出了一种猜测。
王远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点点头,肯定了白梓依的猜测:“对。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死者当时应该是跪在地上,被人近距离在身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用枪打穿了脑袋。”
“从尸检结果中,可以推测死者在被射杀前是跪在地上的?”冯尹亮提出疑问。
他也是今天才得知,有关展宏图的尸检结果。
王远用激光笔,指了指白幕上的尸体图片,解释道:“死者的尸体在被发现时,已经处于高度腐烂,而高度腐烂尸体的软组织会有变色,又因为很多腐烂造成的皮肤颜色变化,都类似软组织损伤。
“因此在展宏图的尸体被拉回来后,我们为了不漏检,仔细地把每一处颜色变化,都切开进行了仔细观察,并且对尸体做了解剖。”
“在解剖的过程中,我们分别切开了死者*、背部、腹部及腿部等多处的皮肤,观察其各部分肌肉是否存在深层出血现象。”
“综合检测下来,我们发现在死者的双膝处,有轻微的软组织损伤,并且在解剖后,发现了明显的皮下出血现象,其血痕成多处不规则的块状。”
“结合死者身体其他部位,并未发现任何防卫型伤痕的情况,以及颖山上的情况,我们大胆推测,死者膝盖处的损伤,及肌肉深层出血,应该是死者双膝跪地造成的。”
讲到这里,王远顿了顿,见未有人提出异议,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们在死者手腕处的肌肉内部,也发现了有围绕着手腕的出血痕,血痕颜色均匀。尸检所得到的信息大致就是这些。”
“梓依,你怎么看?”
韩玉锋轻轻点点头,将目光转向白梓依。
白梓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投影仪投放的尸体照片上。
听到韩玉锋的询问后,沉声道:“死者身上除了膝盖处的跪压痕迹外,没有任何的防卫型伤痕及皮下出血现象,说明死者在死前,并没有遭到任何殴打。
“至于手腕处的血痕,应该是绳子之类的东西捆绑造成的。死者极有可能是在遭受射杀前,被人绑住了双手——”
冯尹亮露出不解的眼神,脱口而出道:“手腕那里,会不会有可能是因为之前戴着手铐弄得?”
白梓依瞥了冯尹亮一眼,淡淡道:“不可能。如果是手铐造成的,即便死者的手腕肌肉内部有血痕存在,也不会特别均匀,因为手铐虽然质地坚硬,但相对宽松。”
“无法完全贴紧人的手腕,即便犯人曾挣扎过,导致有类似的深层出血,通常来说都是只有一侧有血痕,像这种围绕着手腕的一圈血痕,通常都是绳子一类绑缚的结果。”
王远点了点头,补充道:“手腕处血痕很均匀,没有颜色区别,所以我也认为应该是某种柔韧性很好的东西,绑缚的结果。”
白梓依望向韩玉锋:“死者生前除了手腕曾被人绑住过之外,并没有遭受任何的殴打,这说明死者在被绑住双手前对于劫走他的人很信任!但即便如此,有人要绑住死者的话,他也应该反抗才是,除非……”
“被人打晕了?”冯尹亮抢着出声道。
王远无奈地看了冯尹亮一眼:“我刚说了,除了枪伤和手腕上的绑缚痕迹,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伤痕。”
冯尹亮尴尬地笑笑,然后又道:“那就是被人下药弄晕了。”
白梓依睨了冯尹亮一眼,而后看向王远:“既然没有伤痕,那尸体内是否查到有麻醉类药物残留?”
王远摇摇头:“如果是被麻醉后立刻实施枪杀,那么还有可能在死者的体细胞内,检测到药物残留。但我们做了药理分析,并没有发现任何麻醉剂的成分……”
“那就是说,假设我们刚刚说的用药麻醉了死者的事情成立,那么凶手就是在药倒了死者之后,将他的手反绑,而后又等他彻底清醒才杀了他?”
白梓依提出了一种假设。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韩玉锋开口道:“梓依的假设很有可能,结合刚刚的处决式砂仁方法,我觉得这应该是一场出于报复的谋杀!”
“枪呢?关于射杀展宏图的枪有什么线索?”
白梓依突然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一下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关天林出声道,“枪这个问题牵扯到了另外一个案子。今年四月二十四号,也就是4.22分尸案发生之后的第三天,一大早,我突然接到靖陵武警中队中队长孙胜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他告诉我,他们中队的枪库被人盗了。
“大家都知道,丢枪不是一件小事,所以我当时就赶紧开车,去了武警中队那边。在武警中队了解情况之后,我给郁凉打了电话,希望他能来帮忙分析一下案情。”
“之所以找他,一方面是警队里其他人都忙着4.22的案子,另一方面,我和孙胜也希望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能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枪追回来就再好不过了!
“郁凉到了武警中队后,根据枪库的情况,对犯罪现场进行了重建。案件处理的很顺利,我们也很快确定并抓捕了嫌疑人。”
“但是,丢失的92式手枪,却有两支没能追回来,根据偷枪的李长兴交代,买枪的人懂规矩,但穿着严密,在交易中自始至终只露着一双眼睛,所以他也不知道把枪卖给了谁。”
“因为无法确定买枪人的身份,所以枪追回的事,一度陷入了停滞。昨天我们将在颖山上,找到的杀死展宏图的子弹,送去了省公安厅,做了弹道分析。”
“刚刚我们已经从省厅那边,收到了弹道分析的结果。结果显示,杀死展宏图的,应该就是那两把至今没能追回的92式手枪中的其中一把。”
关天林说完,会议室里一片静谧,所有人的眼中,都泛着凝重与不解。
白梓依杏眸微眯,微微侧头,不经意地看了冯尹亮一眼:“凶手先是劫走了展宏图,然后又用武警中队丢的枪处决了他。从时间上来分析,期间有几天,凶手与展宏图应该是和平相处的状态。”
“可会是谁呢?既能让展宏图如此信任,又与他有如此大的仇怨?”
冯尹亮被白梓依这似乎是不经意的一眼,瞧得有些发毛。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信任”这个词,冯尹亮立马就联想到了郁凉,脑门儿顿时冒出汗来。
结果一抬头,刚好又看到白梓依瞧过来的眼神,那种极为严肃、冷淡的带着质疑的眼神。
冯尹亮当即有些心虚地大叫道:“白师姐,你看我干什么啊?我可不知道啊!”
“你知不知道,郁凉和展宏图是怎么认识的?”
白梓依用一种极为淡漠目光逼视冯尹亮。
冯尹亮不知道为什么,被白梓依这么盯着,愈发感到有些心虚。
他大叫:“我哪里知道,凉子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不会是怀疑凉子吧!”
白梓依盯着冯尹亮,眉眼淡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就是了解一下。”
韩玉锋也皱起眉,显然对冯尹亮的表现很不满。
“不可能是凉子,凉子一直在关注展宏图的事,他这些天一直帮队里破案,就是为了能帮展宏图翻案!怎么可能是他呢?”
“况且展宏图的妻女被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差点疯了!老王,这你知道吧?”
冯尹亮已经确认白梓依是在怀疑郁凉,心下有些慌乱,求救似地望向王远。
站在白幕布前的王远,没有注意到冯尹亮的投过来的目光。
而是从刚刚起,就不知在低头思索什么,一向淡然的他,此刻眉头竟也越皱越深,。
“如果这些都是他装给你看的呢?”
白梓依仍将目光停留在冯尹亮的脸上,依依不饶道。
会议室里的一众刑警,开始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冯尹亮被白梓依的一再逼问,弄得怒火中烧。
见王远沉默着也未声援自己,索性用力一摆手:“不可能!你怀疑他参与了劫持展宏图,可他那天一直都在市交管局帮着查案,怎么可能去劫持展宏图?”
“再说了,他怎么会知道展宏图什么时候被送去城南看守所?我压根就没跟他提过这件事!”
一旁王远的脸色突然变了变,他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
王远猛地抬起头,看看一脸激动的冯尹亮,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白梓依,有些难以开口般道:“展宏图妻女被杀那天晚上,我无意中对郁凉提起过,展宏图第二天一早,会被送去城南看守所。”
王远的话,好像一颗炸雷,一下子将会议室的众人炸蒙了。
所有刑警都震惊地彼此望了一眼,韩玉锋的脸色,也立马沉了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
冯尹亮眼睛都红了,怒气冲冲地冲王远喊道,“老王,你怎么能……郁凉不是那样的人。
“都把嘴给我闭上!”
韩玉锋见会议室里变得乱哄哄的,当即一声呵斥。
会议室里立马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韩玉锋。
冯尹亮见韩玉锋动了真怒,也硬生生闭上了嘴巴,可眼神中,还是充斥着大量的不忿。
王远的脸色有些难看,有些歉疚地看了冯尹亮一眼。
再看看白梓依,郑重道:“小白啊,虽然郁凉那小子,确实曾从我这儿得知了展宏图将被押送看守所的消息,但我也相信,劫走展宏图的事不会是他干的!”
白梓依不为所动:“王法医,您是咱们队的老人了,您应该明白,法不容情,任何判断靠的都是证据!”
王远被白梓依噎得一滞,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不再说话了。
白梓依却将目光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明宇:“明宇,那天是你负责押送的展宏图,你应该有见过劫持展宏图的匪徒吧。你来说说,其中有没有与郁凉相似的人。”
顾明宇不知在想什么。
从刚刚王远说郁凉知道展宏图被押运的时间起,脸色就开始变幻不定。
此刻听到白梓依问他,他一惊,快速看了一眼冯尹亮,又看了一眼王远。
神情纠结,迟迟不肯开口。
“老顾,你看我干什么啊?说啊!”
冯尹亮怒吼了一声。
“你闭嘴。”韩玉锋冷冷地呵斥道。
随后,韩玉锋面色阴郁地望向顾明宇:“小顾,把你那天看到的,如实说一遍,不要有任何保留!”
顾明宇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道:“那天事发突然,突然有车向我们冲了过来,我下意识伸手护住了身边的小刘和小周,然后就见有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拿着一把手枪,另一个好像拿着一把猎枪。”
“他们从后面的车上劫走了展宏图,将他带进了一辆五菱面包车。我并没有看到劫走展宏图那两人的脸,但我看到——其中有个人身形,看着与郁凉差不多……”
此时,冯尹亮的脸色,已经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怒气冲冲伸手指着顾明宇的鼻子,狠狠瞪着他吼道:“老顾,同学一场,你可不能乱说啊!”
顾明宇的脸色也很难看,可还是沉声道:“我只是说我看到的!我没有说那两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是他!白师姐,郁凉的身材很普通,我所看到的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虽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也能说明郁凉并非没有嫌疑!”
白梓依不为所动。
冯尹亮大吼:“郁凉的大哥一家三口都被人杀了,你们竟然还怀疑他,他之前那么关心展宏图,怎么可能反过来却又杀了他?”
“你冷静点儿,我们现在只是对他有所怀疑,并没有说一定就是他干的。而且,他跟展宏图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白梓依的声音越来越冷。
冯尹亮怒火中烧:“你——白梓依!你别以为比我们大一届,就可以这么随便的诋毁凉子。你别以为破了几个案子就了不起了,整天冷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你钱似的!要是郁凉当年进了警队,不会比你差!”
白梓依面如冰霜,厉声道:“哼,我说的是事实,如果当年他不是因为有暴力倾向,会被学校开除吗?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当年的抓捕行动会功亏一篑?”
“被学校开除,还不思悔改,又与展宏图这样的人混在一起,要我说,当年幸亏没让他成为刑警,不然说不定弄出什么样的乱子!”
“你!你凭什么这么诋毁凉子!当年他不就是无意间影响了你破案吗!是,当时的动静弄得有点大!可你就算看不上他,也没必要现在这么针对他吧!再怎么说,他也喜欢过你吧,也对你好过吧!”
冯尹亮怒火攻心,说话时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小冯!”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关天林,赶紧起身,上前一把拉住冯尹亮,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白梓依的脸色变得铁青,她瞪着一双凤眸,盯着冯尹亮冷冷道:“我没有针对他,我只是公事公办。他做出的事,让我有理由怀疑他涉嫌犯罪活动!”
“行了,小白,你也少说两句吧。”关天林脸色难看地劝道。
“有完没完!”
韩玉锋的脸色早就已经铁青,此刻终于暴喝一声。
“我们是执法者,凡事都要讲证据!他要是真的没问题,就不怕我们查他!相反,你们要想查他,就拿出真凭实据!”
冯尹亮对白梓依怒目而视。
白梓依却他的愤怒,视而不见,转头看向暴怒的韩玉锋:“韩队,现在我们不能放过任何的可能性,但我们也确实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郁凉与此有关,不过,我觉得还是让小彭多多注意他吧。”
韩玉锋冷着脸,眼中神色复杂,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冯尹亮动动嘴,还想说些什么,被韩玉锋狠狠瞪了一眼,生生憋了回去。
“先散了吧,先散了吧。大家都是为了破案,没必要吵成这样!”
关天林在一旁,一脸和气地连声劝道,“大家都先各自回去,冷静冷静。”
韩玉锋面色铁青地说了声“散会”,然后便径自走了。
韩玉锋走后,白梓依也跟着他走出了会议室。
冯尹亮依旧怒火难平,站在那儿咬牙切齿。
屋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出声劝说冯尹亮。
好好一个专案会,最终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