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当夜便走了。
我和豆芽留在了钱老四家过夜。
夜里,铁柱一直保持着那副木楞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晚上都没闭。
直勾勾地盯着房梁,眨都不眨一下,看上去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而我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既害怕又担忧,因此一晚上都没什么困意。
豆芽也被铁柱的样子吓到了,晚上一直紧紧搂着我的胳膊。
我连拍带哄,总算是在后半夜的时候,把她哄睡了。
至于钱老四,他一直守在外屋等待爷爷回来,应该也是一晚未曾合眼。
第二天下午,爷爷还没回来
我拉着豆芽,和她在村口儿一边玩弹石子儿,一边等待爷爷回来。
太阳开始偏西的时候,我们这个常年见不到生人的村口。
竟然来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身穿黑布袍子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老太太好像是突然就出现在了村口。
她那身袍子和脚上的布鞋像炭一般黑,她的胳膊上则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上则盖着一块**的布。
她走到我和豆芽身边儿,一脸冷冰冰地跟我打招呼:“孩儿,你知不知道这村里的有一个叫张武的,他家住在哪儿?”
我一愣。
张武就是我爷爷的名字,这老太太是来找我爷爷的?
我那时也没多想,张口就问道:“奶奶,您找我爷爷什么事儿啊?”
老太太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怔,而后神色缓和了许多,问道:“你是张武的孙子?”
我点点头。
豆芽有些怕生,怯怯地躲在我身后,紧抓着我的后衣襟,也不敢抬头看那老太太。
老太太注意到豆芽,弯下腰去看她,目光又变得柔和了许多:“你是张武家的小女娃娃吧?”
豆芽在我背后抬头看了一眼那老太太,扑扇了两下长长的眼睫毛,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从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
然后从灰布袍子的兜里,摸摸索索地拿出了一个碧绿透明的小佛像,伸手向豆芽递过去。
慈眉善目地说:“小娃娃,奶奶看你是个好孩子,这块儿玉送给你!”
豆芽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没敢接,只是拿一双大眼睛偷瞧我。
我也不知道那玉的价值,只当是个石头挂件儿。
看着翠绿翠绿的,挺养眼,便要伸手替豆芽去拿。
不成想,那老太太没给我,竟还瞪了我一眼,那一眼又跟之前似的,冷冰冰的。
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心里猛地一抖。
整个人浑身的肌肉,都莫名一紧,那种感觉,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我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阵恐慌,也不敢再去伸手。
拉着豆芽便往家跑,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喊:“我们不要,我爷爷说了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您也回去吧,我爷爷他不在家!”
我拉着豆芽,呼哧带喘地一路狂奔。
等跑到了铁柱家附近,我听身后并没有追赶的脚步声,才敢停下脚。
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轻轻拍豆芽后背,示意她别害怕。
就在这时,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声音,陡然在我身边阴恻恻地响起:“你爷爷不在家?那就带我去找你们村的钱老四!”
我大吃一惊,猛一回头。
竟然看到那老太太就站在我身边,距离我不过咫尺之遥。
她手里依旧提着那个盖白布的竹篮子,仍是一副有条不紊的样子,根本不像刚刚激烈跑过的人。
我大惊失色,心道,她是怎么追上来的?
我紧紧搂住豆芽,色厉内荏般喝道:“你到底是谁!追我们干什么?找钱老四又干啥?”
老太太死死地望着我。
之前看向豆芽时的那抹慈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沉的面孔,她目露寒光,硬声对我道:“我找钱老四,索命!”
就在她说这话的一瞬间,我眼前一花。
只感觉眼前的老太太的模样,在刹那间竟变了一变。
恍恍惚惚间,似乎变成了一个提着篮子的大灰老鼠。
我心中大骇,霎时汗毛倒竖。
惊出一身冷汗,张口便朝着铁柱家大叫:“四叔!救命!”
四叔当然就是钱老四了。
我和豆芽此时所在的位置,离他家很近。
我这一嗓子如果没有意外,他是一定能听得到的。
我虽然有些功夫在身,可我却没敢动手。
因为我当时就有一种直觉,我绝对不是这个老太太的对手。
如果不呼救的话,我和豆芽都得被这个诡异的老太太给抓走。
正在家里照看铁柱的钱老四,果然听到了我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救。
当即便从家里夺门而出,几个大步便跑到我们身边。
灰袍老太太阴沉着脸,盯着赶来的钱老四:“你就是钱老四?那个扔飞刀的混账小子的爹?”
钱老四一脸凝重地盯着眼前的老太太,抱拳道:“我是,敢问您是哪位?为什么难为两个孩子?”
老太太嘴角掀起一丝冷笑:“嘿嘿嘿,老婆子我也不愿意难为这两个孩子,况且那女娃娃我还看着稀罕,今天我是来找你的!”
钱老四双眼一眯,面露警惕:“不知您找我有何贵干?”
“贵干?我要你儿子给我孙子偿命!”
灰袍老太太突然尖叫着,用手一把扯掉了竹篮子上的白布。
只见竹篮子里面,躺着一个足有猫大的灰老鼠。
那大老鼠的灰毛被烧焦了一些,屁股上还有一个已经血迹干涸的伤痕,它躺在竹篮子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钱老四见了那竹篮中的死老鼠,大惊失色。
当即对我厉喝道:“小五儿!带着豆芽快走!去叫陈爷来!”
我不敢有丝毫迟疑,立马拉起豆芽的胳膊,拔腿就要往村东头米铺的方向跑。
然而就在我刚刚迈腿之时,那老太太的灰袍子底下,“呼”地弹出来一条又粗又长的绳子。
瞬间把我的右脚腕牢牢缠住。
我被一下子拖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我心中大骇,也顾不得疼,紧忙侧头向右脚腕上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我吓个半死。
我脚腕上捆着的哪里是什么绳子,那分明是一条比我胳膊还要粗的老鼠尾巴!
我半天才缓过神来,急忙松开拉着豆芽的手,冲她喊道:“别管我!快跑!去米铺找陈爷爷!”
豆芽急得眼泪汪汪的,咿咿呀呀的不肯跑。
反而要蹲下来,要帮我解开绑在脚脖子上的老鼠尾巴。
我也急了,用力推了她一把:“快去啊!听话!”
豆芽被我推了个趔趄,一张小脸急得都要哭了。
见我拼命对她挥手,这才跺了两下小脚,转头向村东头米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