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的天赋,更甚于谢时默。
但谢月,又比谢时默幸运一千倍一万倍。
谢月尚有谢时默将她从泥沼中拽出,可当年,却无一人能救他谢时默,脱离苦海。
“我拼尽全力帮她护她,她如今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一步步踩着血淋淋的尸骨,一步一个脚印蹚过来的。”
谢时默轻笑出声。
他说过,他从未要伤害小月,怎么就没人信呢。
小月之于他,如同是当年的自己,他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我们这类人,若不是心狠手辣,无人敢欺,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你真以为谢家会留下她,任其自生自灭直到老死?笑话!”
“我们这种人,存在便是祸患,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们!”
不走上这条路是死。
一旦走上这条路,他们就更无回头的机会了。
只有走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变强,只有不断变强,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活下去!
若不想任人宰割,便只有让自己,成为最强的那个人。
“可她不争气……小月不争气啊……”谢时默苦笑出声。
“她一次次失败,但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予她新生,引导着她一步步重来!但如……是天要亡我。”
谢时默缓缓地收回视线,挑衅一般看着眼前的陈黜。
“一步步走到今天,杀戮一刻也未停止,沾了满手的鲜血,但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
“我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该由我来制定!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凭什么!”
“今天这一战,只有你还像个对手,痛快!”
此时此刻,谢时默的神态癫狂,大笑出声。
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解脱之意。
他的身体,早已被密密麻麻的裂痕攀附,直至那裂痕攀爬至眼底,谢时默感到眼中血红一片,再也看不清什么了。
他抬起手,抹了抹脸上自眼底滑落的血水,然后畅快地笑出了声。
“你与小月的生死契,至死方休。小月不死,你短暂的自由只会沦为笑话,你依然需受日夜煎熬,痛苦不休。”
“我倒要看看,你是要自由,还是要她活着,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珍视她……”
话音未落,谢时默的身躯,顷刻间崩碎。
终于,落得一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下场。
……
他踏过废墟而来,张开双臂,令谢月轻飘飘地落入她的怀中,然后抱起她。
一地的狼藉与疮痍,陈黜抬手,用沾了谢时默血迹的指腹,轻轻地抚过谢月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嘴唇,
顿时间,这血色鲜艳,谢月的嘴唇染血,恍惚间,竟让人产生了重现生机的错觉。
“生死契,岂是这么好解除的。”
陈黜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予我自由?你可问过我,要是不要?”
耳畔似是又听到谢月那句喃喃低语,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小孩子冲着大人撒娇一般。
“大神,别再让他,再欺负我了,我不想再踏上集怨这条路,好辛苦……”
思及此,陈黜淡笑出声。
好在,他答应过她的并未食言,这一次,不会再有人逼她踏上集怨之路。
唯愿她余生无忧,不必背负苦痛,想笑便笑,一生安好。
“吾之名为黜,放绝也,漫漫幽冥路,久了,便让人忘了来路,赐我名之人是盼着我,莫要忘了自己是谁。”
陈黜向来沉默寡言,从未像今日这般愿与人说起这些。
如今他已寻到归处,却不知她是否也坚定了来路。
长久的沉默,终于听得陈黜一声长叹,“你若醒来,便与我同见,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可好?”
静默,依旧是无止尽的静默,没有任何回应。
陈黜怀里的谢月,依旧如同睡着了一般,安静得一动不动,面色依旧苍白,似是要永远这般沉睡下去了。
“小月……”
就在陈黜以为这一切终归是心怀妄想,奇迹发生了,眼前的人儿依然一动未动。
但沾染在唇缝间的血迹,却悄然消失。
可未来得及再探谢月的情况,忽然,原本还好端端在陈黜怀里的谢月,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消失得毫无预兆,生死未知。
陈黜的面色顿变。
可他才刚要有所动作,紧接着,山崩地裂,是这个失去主人的生界,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土崩瓦解了。
那垂危的残垣断壁,顷刻间倾覆而下。
一股熟悉无比的强烈的痛苦和压迫感再一次袭来,将他沉沉地往下拽去。
无休无止的黑暗将他淹没,动荡轰鸣令人震耳欲聋。
陈黜猛然皱起了眉,身形晃了晃,顿时间跌跪在地。
那消失的束缚和禁锢,再一次出现了……
他的身上,枷锁重现。
……
……
身子一沉,似从虚无缥缈的空茫处,被人狠狠地拽了下来。
谢月猛然睁开了眼。
好像,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可梦醒了,过往的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分明前一刻还记得些什么。
此刻想捕捉,脑子里却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连自己在哪,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病人醒了。”
空气中是消毒水的味道,入眼的四周,都是白花花一片。
医生戴着口罩,正在收回仪器,似乎是刚替谢月做完检查。
护士刚给吊瓶里补了一针药,低头便瞧见谢月一双茫然的眼睛正看着她。
“你醒啦?你们年轻人也真是不听劝,大雨下了大半个月了,各处都在通知提醒不要上山,这不,距离这里三十多公里外的景区,发生山泥滑坡了,你就被埋在石头山泥下面,好不容易才救出来的。”
护士的身材微胖,看着四十岁上下,嘴里虽然是在训斥谢月,但话里更多的是关心。
“你这孩子怎么干瞪眼不说话呢,好在你命大,被救出来的时候,居然没什么致命大伤。”
“可不是回回都能这样命大,哪儿不舒服你就提,哦对了,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你得提供一下……”
谢月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侧了头,视线恰好落在床头铁柜上,正用透明塑料保存袋装着的一打现金、小匕首。
还有一枚通体漆黑,并不算精致的黑铁指环。
谢月伸手,指尖触及这黑铁指环冰凉的触感,忍不住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