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翼不慌不忙把纸翻过来，重新叠了一遍，眼神也不看她。
“而且你还挺有才华的。我不说什么‘你以后一定能成为有名的艺术家’之类的话。不过你这么热爱绘画，就这样画下去，想必也很幸福的。”
卢倩倩眼神闪了一下，表情柔和了不少，没否认。
辛翼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半分调侃半分恐吓道：“但万一你跟‘砂仁犯’三个字扯上边，这辈子算是完了。”
“最冤的，还是人不是自己杀的，愣给关进牢里了，大好前途毁于一旦，你说可不可惜。”
卢倩倩听完，身体不自觉发抖一下，声音颤抖道：“人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系。”
辛翼无辜反问道：“那人是谁杀的？”
“没有人杀他！”
卢倩倩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你们不能让任何无辜的人，承担这种事情！”
“是吗。”
辛翼毫不犹豫地抓住她话语的漏洞道：“你的意思是死者是自沙？有意思，现在连我们警方都不敢断定，他是自沙还是他杀，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辛翼看似表情平淡地说出这番话。
手上却冷不丁从桌底拿出一个绿色沙漏，放在桌子上轻轻把玩着。
卢倩倩看到这个绿色沙漏之后，脸色陡然大变，眼眶逐渐泛红。
辛翼见状也不逼她。
而是慢悠悠扯了几句题外话之后，又轻飘飘来了一句：“案发当晚，你到底在哪里？”
卢倩倩浑身颤抖，坚持着摇了摇头道：“我在家里……”
“是吗？”
辛翼露出一笑，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到卢倩倩跟前。
那是从视频监控上截取的画面，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那是王雱经过前台时的画面。
卢倩倩不解地抬起头看向他。
辛翼笑了笑，指了指照片上的某个部分。
卢倩倩凑近仔细看了看，突然明白了辛翼的意思，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视频画面经过精准度修复后，可以清晰地看到，王雱当晚戴了一顶棕褐色帽子。
有一缕黑发从耳边滑了下来，垂到耳边。
“那天我在视频监控里注意到这段画面，就觉得不对劲。我没记错的话，王雱应该是短发。那谁是长发呢？”
辛翼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你是在案发当晚，你乔装打扮成王雱的样子，呆在公司，就是为了给她留下不在场证明吧，你何必呢。”
“你可想过，即使人不是你杀的，作伪证要付出什么代价，你真的不知道吗？”
随着辛翼最后一句话说完，卢倩倩的情绪，终于完全崩溃，开始嚎啕大哭。
一直担心守在门外的夏萤，听到屋内陡然传来这么大的哭声，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把门推开。
辛翼听到动静往门外看，见夏萤满脸“你把人家黄花大姑娘给怎么了”的质问神情。
忙不迭地举起手道：“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夏萤看起来并不相信，一边给卢倩倩递纸巾，一边仍盯着辛翼看，盯得辛翼发毛。
就在这时，在夏萤怀里哭了好一阵的卢倩倩，突然收了声，下定决心道：“我说。”
“什么？”夏萤不由愣了一下。
卢倩倩直起身，用定定的眼神看着辛翼道：“你说我画的很好，是真的吗，你看过我的作品？”
“当然。”
辛翼道：“周航最好的那几幅作品，就是你画的吧。以周航的水准，他画不出来，他已经老了。”
听到这话的卢倩倩，看起来心满意足。
她抬起头，神色里颇有几分骄傲，与刚刚颤抖大哭的女孩子判若两人。
“我说。”她昂起头这样说道。
录完卢倩倩的口供后，辛翼去另外两个房间转了一圈。
假装和负责审问的人随意谈天，话里话外，却流露出卢倩倩已经全说的意思。
李则瑞看起来有些坐不住了，王雱却依旧面无表情。
“你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我能理解。”辛翼离开房间前，看似随意地丢下了这句话。
王雱依旧端坐在位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但握着纸杯的手指却略微紧了紧。
李则瑞也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和盘托出。
他暗恋王雱多年，知道好友劈腿气愤不已，并且在警方的再三追问下，终于承认画室是自己改造的。
并强调这是王雱要求的，自己并不知道王雱的目的，是害死周航。
案发后，他惊慌失措去询问王雱，却只得到了冷漠的回应，他才知道这个女人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让他死。
对此，王雱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另一方面，根据卢倩倩的口供，她有一天收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周航的多年女友，想和她谈谈。
原本卢倩倩并不相信自己“被小三”，但当晚两人视频聊天后，王雩将所有事情娓娓道来。
甚至后来还挑了个时间在家中开视频，让她看到周航和他一起吃晚饭聊天的内容，让她不得不信服下来。
“你若是还不信，你可以自己给他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王雱这样跟他说。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卢倩倩用颤抖的双手拨通了周航的号码。
电脑上的摄像头还开着，她眼睁睁看到周航拿起电话躲到阳台上去接，说话的语气也尽是埋怨。
“我还在赶稿呢，忙得很，好好打什么电话，有事不能发消息吗？”
卢倩倩的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她拼命捂住嘴，怕被对方听出自己的抽泣声。
周航“喂”了好几遍，见卢倩倩都不说话，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就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事后，王雱问她：“这样的男人，你还爱他什么呢。”
卢倩倩心已死，但仍嘴硬道：“你不是也是还爱着他，不愿意离开他吗？”
哪知王雱淡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准备离开他？”
“那你直接离开就行了，何必还费心找到我的联系方式，何必还勉强自己和他住在一起？”
王雱隔着电脑屏幕直直看着她，问道：“就这么离开，你甘心吗？”
“什么？”卢倩倩愣住了。
“凭什么他可以随随便便伤害别人，可以理直气壮耽误别人的青春，盗用别人的作品，却不付出一点代价？”
卢倩倩被她话语里的恨意，震惊到了。
半晌，她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让他死。”王雱干脆利落道。
卢倩倩再一次受到惊吓，怯生生道：“砂仁是犯法的，要坐牢啊！”
“但自沙不会，不是吗。”王雱轻轻一笑。那笑容，看的让卢倩倩有点发毛。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卢倩倩小心翼翼问道。
王雱一字一顿道：“活下去的机会。”
卢倩倩没说话。
两个女人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对着摄像头，沉默不语。
趁着周末时间，王雱给卢倩倩定了往返机票，跟她说，“你来见见他吧。如果你觉得，爱他是一件不后悔的事情，那今天的事，就当我没讲。我就听你的，安安稳稳离开他，开始新的生活。”
“好。”卢倩倩答应道。
卢倩倩就这么从郢谭市飞了过来。
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特地换上了刚买的新衣服，跑到周航公司楼下给他打电话，笑盈盈地等他出来。
“你来干嘛！”
面前的男人，毫无喜悦表情，语气里满是焦躁：“不打声招呼就跑来，果然跟小孩子一样，就知道给我添乱。”
卢倩倩忍了又忍，到底没把心里话说出口。
“稿子画完了吗？没画完就到处乱跑？”周航责备道：“你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卢倩倩看着这个自己曾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男人，刹那间突然清醒了。
是的，他不值得。
想通这一点后，卢倩倩去找她。
王雱对于她的回答并不意外。
听她说完后，王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这是什么？”卢倩倩不解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这是钥匙。”
王雱将一把钥匙放到她手上：“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卢倩倩依言根据地址找了过去。
那是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卢倩倩推开大门后，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桌子上放着的东西。
是一张飞机票。
还有一个绿色的沙漏。
王雱的电话紧跟着打来：“那张飞机票是明天早上九点的航班，飞往郢谭市。上了飞机，这里的一切再与你无关。”
卢倩倩死死盯着那个沙漏，道：“沙漏是什么意思？”
“我会催眠。”
王雱干脆利落道：“我能让周航选择自沙，而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被牵扯进去。”
卢倩倩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那你要我留下来做什么。”
“帮我一点小忙罢了。”
王雱道：放心，不需要你承担什么，你只用花一个晚上，呆在我的办公室睡一觉就行。其他一切都与你无关。”
“什么意思？”卢倩倩问道。
“意思就是事情我来做，你只需要假扮成我的样子，留在公司假装加班，替我留下不在场证明即可。”
卢倩倩抓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
她吞了吞口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我得想想。”
“行，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当晚，和往常一样，久久不能入睡，收到了卢倩倩的电话。
“你真的能保证不牵扯到任何人吗？”
“当然。他是自沙，动手的是他自己。
这些仅凭催眠就能做到吗？
“当然不止一次，这是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且不止催眠，我还准备了其他的东西，加深他的恐惧。”
‘什么意思？
‘就是他死之前，会觉得是幻象杀掉了他。”
“幻象？”
“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你只需要给我你的答案。”
电话那头沉寂了片刻后，王雾听到卢情情坚定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
打完这个电话，卢情情将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疲意地躺在沙发上。
她的脚边，是被斯碎的飞机票。
卢情情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