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大量喷溅状血迹,也就意味着,加害的起始位置,就是这里。”
秦冕指了指墓碑前的那一片土地,“这里就是第一现场。”
“初步判定是头部遭受重击,压迫脑干,导致呼吸衰竭而死。死亡时间,在凌晨四点到六点之间。”
秦冕翻动了一下廖涛的手臂:“手腕上有束缚伤,手指上沾有血液,回去检验一下,是不是他自己的血迹。”
这段似曾相识的话,让在场的人都皱了皱眉——
一个月前,任远遥也是这样死的。
一个月后,廖涛以相同的方式,死在了任远遥的墓碑前,身旁用血写下触目惊心的“我有罪”。
手腕上有束缚伤,陵园是第一现场。
也就意味着,凶手先将廖涛绑架到了这里,又使用了一种并不方便的砂仁手法,将廖涛杀死。
廖涛的死亡时间,在四点到六点之间。
而警方接到报警电话是在六点半的时候。
也就是说,那个报警电话,大概率是凶手拨打的。
西郊陵园位置偏僻,除去清明节又少有人来。
再加上受害人廖涛本身是独身,没有妻儿子女,父母也远在他乡。
如果不是这通报警电话,廖涛的尸体,很有可能在很久之后,才会被发现。
所以凶手是希望警方尽早发现廖涛的尸体,越快越好。
他们找到了廖涛的家,他住在十八楼,一切迹象都表明凶
手是通过撬开门锁入室。
而在廖涛鼻腔内,验出的的乙谜成分,也说明廖涛是被他挟持走的,应该不是熟人作案。
回到局里以后,检查结果表明那行血字是廖涛的血液。
据分析,很有可能是廖涛在死前受到胁迫,用手指沾着自己的血液,写下了这行字来忏悔。
所有的调查结果和分析,都让方野乔隐约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
凶手大费周章地潜入廖涛家中,用乙谜迷晕廖涛,然后把这样一个一个体型正常的成年男人带下十八楼。
又带到距离市区十五公里外的陵园将他杀害,甚至还主动联系警方。
让这起案子暴露在大众视野中。
这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他根本就是在自找麻烦,凶手完全可以不用费这么多力气。
可他却还是这么做了,也就证明他的根本目的,不在于杀廖涛这个人。
他在想什么呢?
方野乔闭上眼睛。
如果她是那个凶手的话……她最想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最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是廖涛跪在任远遥的墓碑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吗?
是他绝望后悔的眼神吗?
她想起廖涛看着任菲向自己弯下腰,鞠躬那一刻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想起他说“他们不撤,我也不撤时”阴阳怪气的语气。
想起他对任远遥生命的漠视,对任菲痛苦的视而不见。
她要让廖涛后悔,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要撕开他得意洋洋的皮囊,看见他恐惧的眼睛。
“要告诉他,轻视他人生命的人,都该死。”
方野乔浑身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重重地呼吸着。
就在刚才的某一刻,她的灵魂,仿佛与凶犯的完全重合起来。
她甚至能听见,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自己的胸腔深处发出来,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句话——
“要告诉他轻视他人生命的人,都该死。”
她小声重复着。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浮现在眼前——
汪茜茜。
这个罪犯在作案过程,和现场中留下的暗示,与汪茜茜一案的凶手何其相像。
这两起案子都有某种“以牙还牙”的意味。
汪茜茜生前是暴力者,她曾经在朱月身上实施的暴力,都被凶手还诸在她自己身上,还让她跪在朱月跳楼的天台上以示忏悔。
廖涛漠视生命,妨碍警方办案,加速了任远遥的死亡,他就被以相同的方式,杀死在任远遥的墓碑前,写下“我有罪”三个字来赎罪。
凶手的目的,绝不在于杀死他们,而在于在这个过程中惩罚他们的灵魂。
让他们感觉到与受害者相似的绝望、痛苦。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由衷地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不仅作案的方式和心理,是如此相像,甚至连廖涛被害的新闻爆出来后,网络上一致的叫好声,都和汪茜茜被害时如出一辙。
两次案件里的被害者,都是“坏人”,却又都是无法被法律惩治的坏人——
汪茜茜是未成年人,即使坐实暴力的罪名,最多不过是被思想教育,而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而廖涛,除了被网络上的民众口诛笔伐,等到热度过去,他的人生照样继续,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而凶手,正是抓住了民众们的愤怒,“替天行道”,满足了人们想要看到“恶有恶报”的心理。
方野乔打开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Tisiphone。
这个每次都在第一时间,出现引导舆论风向的“复仇女神”,会不会和这两起案件有什么关系?
……
方野乔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房间里的笑声和谈话声。
方野乔又加重力道敲了敲,喊了句:“报告。”后推开了门。
看见赵处,正笑呵呵地跟一个男人交谈着。
男人背对着她,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哦,是小方啊,东西放这里吧。”赵处和善地点了点头,男人也顺势回过头来看她。
在看清对方长相的一刹那,她愣了愣,紧接着,一张脸瞬间褪去了血色。
男人相貌堂堂,仪表端正,并非穷凶极恶之相,方野乔却活像见了鬼。
伴随着轰然巨响,八年前的那场大火,在她的记忆中熊熊燃烧起来。
尸检报告显示陈湘是被活活烧死的,那些被鉴定出“有生活反应”的恐怖烧伤,都表明她生前曾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和煎熬。
方野乔并未亲眼目睹那一幕,却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陈湘死时的场景。
她燃烧的头发,和映着火光的眼睛,像是永不结束的梦魇。
在这八年里,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分,紧紧缠绕着自己。
陈湘因为她永远地留在了火场里,连补偿和忏悔的机会,都不曾留给她。
而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正是陈湘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堂哥,陈潇。
陈湘的葬礼那天也下着雨。
她前去悼念,得到的却只有冷眼和一句句的:“你怎么还敢来这里?”
陈潇疯了一样地冲上来推搡她,平日里,和和气气的成年男人,哭得像个崩溃的孩子,被人拦住了,还在撕心裂肺地冲她喊。
“都是你害得,不是你,湘湘就不会死,你怎么还有脸来!”
方野乔无言以对,只能一遍遍地道歉,深深地鞠躬,腰弯下,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但没人来扶她,也没有人原谅她。
只有陈潇带着彻入骨髓恨意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伴随着雨声,重重地砸入她的耳朵。
那些依然鲜明的记忆再次浮现,疼痛却不减分毫。
方野乔勉强维持着镇定,用手去摸门把,只想要快速逃离这里。
门却在这时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