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字母J的书写特点上入手,排查起来太过艰难,费时费力,也无法作为决定性证据。
15日凌晨下了大雨,凶手穿着鞋套进入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无法掌握脚印,也就无法掌握凶手大体的身高,以及体重。
凶手是个很细心也很谨慎的人,具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
屏幕上的图片,切换到了那一幅让方野乔念念不忘的画面,血字“Judas”。
看到这里,秦冕的眉微微蹙起。
他侧过头去看着方野乔垂着眼思考的样子。
她纤细的肩膀低垂着,隐约可见*发丝下的苍白轮廓。
方野乔默默地串联着线索,以至于秦冕靠近附在她耳边,都毫无察觉。
直到他低低地开口:“这些血字,你看了没什么感觉吗?”
方野乔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抬起头盯着屏幕上的血字:“你感觉到什么?”
秦冕目光锁定在屏幕上,嗓音冷淡地继续道:“从容。”
六个字母,鲜红的颜色,每一笔潇洒地舒展在*的墙面上,像是在从容地挑衅。
这也正好印证了她对凶手的猜想。
不过不同于那些签字杀手,她直觉凶手似乎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砂仁作品,而是在挑衅警方。
像是在告诉他们八年前的事,还没有结束,它还在继续,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许桀讲完案子的大致情况,敲了敲桌面:“野乔,你有什么思路吗?”
“凶手的反侦察能力太强,现场留下的线索不足以让我推断出凶手的具体形象,不过能看得出他是个十分谨慎细心的人。”
方野乔顿了顿,又开口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八年前那起案子的延续。”
在场的人,只有许桀和秦冕知道这件事,其他人都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听到方野乔这么说,许桀的脸色僵了僵:“你的依据是什么?”
“……没有。”
方野乔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秦冕在这时举手示意了一下,方野乔还以为秦冕要帮她,颇为期待地转头看向他。
但很快,她眼里的温度就彻底冷却下去。
只听秦冕字字镇定道:“我认为这是一起模仿案,凶手应该是死者的熟人。死者是被人割喉的,一刀致命,刀法精准。”
“现场除了飞溅的血液以外,都十分整洁,没有打斗痕迹,邻居反映并未听到声响,死者家中的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现场留下的线索,都显示凶手是和平入室的。但有什么人在凌晨一两点时,能和平进入一名单身女性的家里?凶手的身份应该很特殊。”
方野乔反驳道:“众所周知这所小区治安极差,今早报案人发现死者的家门是敞开,也许是尾随入室,从背后割喉呢?”
“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割喉想要一刀致命可没那么容易。小方神探,先入为主,可是大忌。”
秦冕语笑意温和。
方野乔却分明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嘲讽。
她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坐下。
会议结束后,方野乔站在通风口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
这时,她听到有人“喂”了一声,那个银色的打火机,从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向她砸来。
方野乔伸手接住,抬头看见秦冕的脸。
她想起方才秦冕说她“先入为主”的事儿,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冕倒是收起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笑着问她:“生气了?”
方野乔点燃烟吸了一口:“……没有。”
“我不是冲你去的,只是我不希望你的判断受到情绪的影响。”秦冕耐心地向她解释道。
方野乔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他:“凶手和Judas的手法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你为什么觉得这只是一起模仿案?”
“因为Judas八年前就死了。”
秦冕正色道:“你没有仔细看过尸体吧?”
方野乔摇了摇头。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具死相惨烈的尸体。
“我在验尸的时候发现,虽然凶手行凶的手法一样,但他的手法更娴熟也更直接。割喉是一刀毙命,他解剖尸体的手法虽然算不上娴熟,但……很冷静。”
秦冕斟酌着用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感受不到他对这个死者有恨意或者恨意。Judas对待尸体的态度是狂热的,他通过毁坏尸体来表现自己的能力。”
“但这个凶手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好像只是一种形式,更像是在模仿当初的案件。”
方野乔掐灭了烟:“我知道了,我会回去好好想想。”
那些潜伏在身体深处的记忆,冲破束缚如野兽般,吞噬掉所有光线。
带着旧时的恐惧,席卷而来,唤醒也刺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犹大,他回来了。
祝静静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房间中央,五脏六腑都被掏得干干净净,空洞的眼窝中满是肮脏的血污。
张思淼的前胸被镰刀*,四肢都被牢牢地钉在高高的十字架上,一片血肉模糊。
还有李安然……
她躺倒在地面上,抬起沾满鲜血的面孔,眼神带恨:“下地狱去吧。”
而后墙面上闪过镰刀的影子,在方野乔伸出手,一声“不要”还停留在喉咙中,未能喊出口的那一刻,画面被切断了。
那些绝望的眼睛和面孔,那些尖锐的哭喊声。
像是被快速推进的镜头,飞快闪过破碎而血腥的场面,然后定格在熊熊火焰中。
她仿佛看到站在火焰,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像是撕裂的小丑面具一般。
他因吸入过多浓烟,而嘶哑的咽喉中,发出古怪难听的声音:“怎么样,这种追悔莫及的心情如何?”
“终于抓到那个背叛者,却无法将我剥皮饮血……你放心,我不打算让你与我同归于尽。”
“让你带着永生无法弥补的悔恨活下去,才是最痛苦的折磨吧?”
他向她一步步走来,身体被明亮的火焰吞噬,笑得却越发猖狂,带着诡异的丑陋。
那些印在她记忆里的场景,那些熟悉的话。
她甚至已经不再恐惧,而是默默地注视着面前已经没有人形的人,等待这一切的结束。
可没有结束,在说完那句话后梦境没有归于黑暗。
那个燃烧的人影还在靠近,方野乔闻到血液蒸发的腥气,和皮肉烧灼的恶臭,却无法后退。
她听到他说:“我回来了。”
火焰消失了,房间内只有清冷的月光洒了满地。
赤脚踩在地板上时,能感到微微的凉意。
方野乔站在污迹斑驳的镜子前,拧开水龙头。
用指尖沾了水,在镜子上描画出Judas,慢慢消融。
镜子里映出她苍白阴郁的脸,与记忆中的面孔重叠。
他说的对,他们从来没有获得过真正的救赎。
当年的梦魇,远远没有结束。